有時候,血緣,不過是用來索取愛與被愛的借口……
——相微盡量避過族人離開,一時卻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正煩惱著,迎麵卻走來了一個人。
隻聽那人驚訝道,“阿微,你怎麼沒去參加邀月大會?”
相微眉頭不由得一皺,望著那風風火火的婦人,正是西村的春熙嬸。“阿嬸,我回去幫阿媽拿東西。”
“怎麼就一個人,大晚上的多危險,走,阿嬸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相微連忙拒絕,“阿弟在前麵等我,不打緊的”
“阿微……”春熙嬸望著少女,眼裏的寵溺不言而喻,隻見她唇齒噙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相微心裏一沉,言語也不禁冷了幾分,“相微得先走了,阿嬸也快去吧,邀月大會已經開始了。”
說完禮貌性地笑笑,徑自離開。
一聲歎息從身後傳來,少女微微一怔,嘴角卻不由得凝了一抹冷笑。
她一直是溫厚親和的女子,但並不代表什麼也不知道。很早以前,她就聽到了關於自己身世的謠言,最初是鄰家阿芳在兩人鬧別扭時不小心說出來的,那時太小,還拉著阿媽問這問那,並沒真正往心裏去。若不是阿公將她帶去那裏,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巫族人奉鬼神,曆來有祭祀祖先亡靈的傳統,若一個人多病多災,必定要去拜祭祖先,以求庇佑。相微幼時身體極差,三天兩頭就是一場大病,巫謝開的藥不知吃了多少,總是反反複複。後來,阿公帶著她去了西村春熙嬸家,當時的她並不知道做了些什麼,直到漸漸長大,才知道那是祭祖。
而她祭拜的,卻不是相氏祖先。
後來,她的生活中憑空多出了一個親戚,春熙嬸和林伯不時出現在她生活中,可她明顯感覺得到阿媽阿爸的排斥。再後來,她才知道自己是被鹹林家拋棄的女兒,巫族世代以打獵製鹽為生,自然將男孩兒看得更重,而相微出生的時候,鹹林家已經有了兩個女兒,所以,她成了被遺棄的那個。兩年後,他們已新添了一個兒子。
自始自終,她並沒有什麼憤恨埋怨,阿爸阿媽對她很好,雖然阿媽脾氣暴躁,可她知道他們是極愛自己的。還有阿弟相陽,對自己很依賴。她厭惡的是,他們不該來打擾自己的生活,不該給阿爸阿媽帶來困擾,既然已經拋棄了,又何必為了那所謂的愛,來索取她的認同呢?
對她來說,他們隻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而已,血緣如何,親生父母又如何,難道便抵得過這十九年來的養育之恩?就抵得過阿爸阿媽給予自己的家的溫暖?
有時候,血緣,不過是用來索取愛與被愛的借口。
可她相微,並不需要。漸行漸遠,相微又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舊寨子,她微微苦笑,希望這次不會給阿公帶來麻煩了吧!
舊寨子依山而建,下麵是濤濤江水,在月色下奔湧而下。阿公和母親向來不和,所以建了新寨子後,阿公也並沒搬過去,一個人住在舊寨子裏。
相微扣了扣舊木門,“阿公,阿公,在家嗎?”
悉簌的一陣聲響後,一個人披著衣服打開門,看見相微時有些驚訝,“相微?怎麼會這時候來?又沒去粟秋祭?”
“去了的,不好玩兒。”相微癟著嘴說道。
老人冷肅的臉也不由得有了笑意,“進來吧,估計我老頭子這也好玩不到哪兒去。”
相微調皮的吐吐舌頭,
昏黃的光亮起來,閣樓裏飄著極淡的黴味,並不難聞,反而有一種安心的味道。
老者找出了小火爐,相微很自覺地生起火,不多會兒便聞到了一股醇厚酒香。
爺孫倆圍著酒爐子坐著,老者已急不可耐的倒了一杯酒,口中發出咋吧咋吧的聲音,接著便口若懸河的說起來。
相微安靜聽著,淺淺而笑,也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她從小就被阿公用筷子沾了酒喂著,長大了,也是能陪著他喝幾杯的。
她知道,阿公是寂寞的。
阿婆走了四十多年,阿爸阿媽都跟他合不來,就是阿弟也不喜歡他的囉嗦,唯一能耐心聽他重三遍四說話的,似乎就隻有她了。
“聽說東村的老馬快不行了,估計就這兩天,看來又沒清淨日子過了,唉!”
“怎麼會這樣?巫謝族長不是才開了藥,難道沒用?”
老者的皺紋似乎又深了幾分,歎道,“他年輕時做的錯事太多,陰靈找他索魂來了,就是不死神藥也無力回天了啊!”
相微神色一暗,“可惜我沒有靈力了,不然,總能為馬爺爺做點什麼的。”
“相微,你還是不能測算占卜?”
少女點點頭,神色愈發黯然。
壺裏的酒咕咚咕咚地翻滾著,空氣卻突然凝滯下來,悶悶的,微微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