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楊愛墨,林幽蘭如逃出牢籠的小鳥歡呼雀躍著跑回房間,計劃著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先見金一,與他同行到鬆山寺找盲眼老師父。樊鍾梨的身體每況愈下,他自己也有不好的預感,忙著交代後事,他要在生命的盡頭和女兒住在一起。這一輩子,他最愧疚的就是如青了,可這孩子與他是天生冤家,老與他作對,他所阻攔的事,所擔憂的事,都發生了。
他將這一切歸罪於自己的疏忽,也暗歎人生的不完美,他專注繪畫,忽略了對女兒的教育,曾經的宏大夢想是畫出一幅傳世之作,現在看來,那張《峨眉青山圖》隻可勉強算是他所有作品中的經典,能否傳世還很難說,可他是真累了。
“金一,你打電話給如青,要她開車來接我,就說我要到省城和她住一段時間。”樊鍾梨動手收拾起換洗衣服。
“師父,要不要我陪你去呢?”金一拿起電話,撥號前征詢他的意見。 “不用,你不要管我了,你那個同學林家丫頭不是回來了?你該好好陪下人家,讓她幫幫你。要是她沒嫁人,你和她成一對,那可就真算是郎才女貌呢。”樊鍾梨對林幽蘭印象極好,溫婉又美麗的女子畢竟是少數。
“師父,人家哪會看得上我!”金一聽到林幽蘭的芳名,臉就莫名地發燙,心跳加速,想到那天他們的冒失舉止,真是羞愧。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當年他對她說過的話,和她一起行走天涯,可是造化弄人,他先辜負了她,最終她和好兄弟宋壬走了!寂寞的深夜,他輾轉難眠,怨恨過她,恨她的水性楊花,恨她對他的背叛,恨她的一切!從此,便認定她是隨性的女子,不願沾染。現在呢,自己可以不在意這些,可人家也是名花有主了。多年來,他的情感世界一片空白,可他忘不了她,她的壞,她的好。昨日相見,她依舊美貌動人!原本對她的滿腔恨意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唯剩下愛,滿懷的愛意!這一回,他真想要去爭奪,想要去強留,林幽蘭,這世上隻有一個林幽蘭!當年,宋壬擁抱著她在他麵前時,他心如刀割,鍾情的女子,前不久還口口聲聲說要和自己浪跡天涯的女子,轉眼間卻牽起別的男子的手走了!金一以為自己受到莫大的羞辱。至此,他的心便關閉了,不願為任何女人敞開心扉。愈是抗拒,愈渴盼,無比渴盼,是林幽蘭?還是樊如青?又或者是她們的回心轉意?他不知道。憶及往事,金一走神了。
“我看那林丫頭比你師妹強,有見識,也有分寸,你小子要真有福氣娶到她,那才是一等一的好事呢。”樊鍾梨有意將如青與林幽蘭比較著,明明偏愛自己的女兒,但事實上,人家林幽蘭就是比自家女兒如青強。
“師父,算了吧,人家都快嫁人了呢。”金一搔搔頭皮,無力作答。“我看哪,不一定,感情的事變化無常,師父看得出來,林家丫頭也喜歡你。”樊鍾梨慈愛地笑著,安撫愛徒。“唉,喜歡也沒用。”金一並不竊喜,女人善變,他早已領教。
“金一,隨緣。你這樣的好男兒,還怕沒好女人?”樊鍾梨拍拍徒兒的肩,為他鼓氣。“知道,師父。”金一感激地笑著,領會師父的好意,給如青打完電話,他就幫著師父拾掇。如青開著她的墨綠色轎車回到樊家鎮,引起轟動。她穿了大紅的軟呢子風衣,腰間係著金色的寬皮帶,戴著墨鏡,嘴唇塗著奪目的紫紅,一頭黑發隨意披散,挎著軟皮的金色大包,美豔的尤物,讓人不敢直視。
如青光彩照人地出現在家門口,金一閃花了眼,“發啥子呆,我爸呢,叫他出來,我穿高跟鞋,懶得進去了。”如青對著金一發號施令,眼神望向別處,語調冷冰,像對待下人。當年,如青親口給父親說要為吳來喜生孩子,樊鍾梨當場就撕爛畫案上的畫,將桌上顏料、毛筆、硯台一股腦兒全推到地上,滿地狼藉宣泄著他的滿腔怒火。
他用盡全身力氣把如青推搡出門:“你滾,滾遠點,以後我們斷絕父女關係,你不是我的女兒!”如青也在氣頭上,羞憤不已:“滾就滾,不認就不認!”踩著高跟鞋噔噔跑了。金一左右為難,勸誰也不是,自己嘴笨,也說不出什麼來,急得幹瞪眼。樊鍾梨等如青走遠了,老淚縱橫,無聲嗚咽。金一在旁看得心酸難受,他半跪下來扶住師父的肩膀:“師父,其實師妹也沒錯,那人對她好就成。”搜腸刮肚了半天,才想出這幾句話,他鼓起勇氣安慰師父。“你懂個屁!你小子傻呀,師父是想你娶她,你們成一家人!”樊鍾梨揩幹鼻涕眼淚,戳著金一腦門,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