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蕊從她身上看到當年自己愛上莊嘉德的神態,也是這般的得意,這般的甜蜜,這般的自以為是。她放下茶杯,手無力低垂,搭在桌上,支撐著下巴,她該如何對她說呢。
她與總監過過招,不算十分了解,也有五分把握,總監人不壞,男人的本質大都不壞,和女人一樣,極少有天生品性不好者。不過,總監是精明的男人,葉青和他交往,討不到太多好。
桑蕊沒有一語道破,葉青有葉青的緣分、福分,再者,她不是葉青,怎知她與他交往的喜樂?還是不管為好:“那很好呀,祝福你們喲,如果結婚了,可記得請客吃飯哦。”
“那是肯定!這院落的人誰都可以不請,唯獨你桑小姐必須要請!”葉青低頭俯瞰樓下,仰頭望天,神態桀驁不馴。
她的個性和吳琴也有相同之處,愛恨分明,眼裏容不得沙子。
桑蕊將此理解為她們正青春。沒有誰的人生可以驕縱到底,唯有青春可以,可惜青春短暫,驕縱也短暫。
龔子對葉青的離去,甚為驚詫。優秀的員工和心儀的女朋友一樣,都不好找,他勸桑蕊將她留下,桑蕊一笑置之:“龔老板,不是我不留,別人要出閣嫁人啦。”她才不會去挽留呢,強扭的瓜不甜。
再者,你龔老板吃著碗裏,看著鍋裏,不接人家的招,偏生又不時撩撥別人,久而久之,誰還賴著臉皮搭理呢。
“呃,嫁人了?這麼快,也不給我彙報下?”龔子一臉的不舍與失落,他就是這樣的男人,以為身邊的女子都圍繞著他,屬於他,哪裏知曉,這世上的女子,每人有每人的歸宿,年輕時,湊在一處轟轟烈烈的不過是空熱鬧一場罷了。
桑蕊看穿他,故意要他警醒,男人的思維與女人不同,龔子還停頓在扼腕歎息的遺憾中,桑蕊見他如此不思進取,懶得與他囉唆。
琴聲響起,桑蕊朝彈琴的方向努努嘴:“還不抓住機會,等她們一個個都走了,你才後悔呢。”
龔子換上一副苦瓜臉,低聲訴苦:“她的脾氣,你最清楚,太過剛硬,倘若一起生活,日日相處,怕也是惱火,不安逸。”
“哎喲,你愛的不就是人家的清高嗎?”這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讓你占盡呢。這後半句話,她硬生生咽下,看在他是她老板的份上,給他幾分薄麵。
桑蕊臉上保持著虛偽的微笑,客氣的微笑比明顯的冷漠更招人厭,她自己也厭煩這樣的自己,可她還是要這樣厭煩地去做。
“我要求又不高,女人嘛,性子溫順聽話乖巧,又能幹會賺錢,我就當個甩手掌櫃,這樣子才好。”龔子抖動著米白的麻料長褲,說起話來,輕巧得很。
一路走來,習慣男人為女人承擔,乍聽到這省城男人赤裸直白的心聲,怨不得桑蕊聽得怒火攻心:憑什麼女人就得又要乖巧還能賺錢,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不是說女人指望嫁個好男兒麼?怎麼倒成了他是女兒家,需要一個女強人來過活?
“哈,你這要求可真不低喲。”桑蕊強掩內心不滿,此時,才徹底清醒,龔子為何不那麼努力去追吳琴、葉青了,他心頭敞亮著呢,該找啥樣的女子,他是門兒清。
桑蕊無語旁觀,房簷下花架上的一盆蘭草,野蠻生長,纖長的枝條紛亂下垂,生出一番野趣。琴聲愈發激越,也不知心無旁騖的吳琴是否心有感應,倘若她親耳聽到龔子的真話,不知該做何感想。
桑蕊刹那間徒生哀鳴,為心存幻想的吳琴,為癡情付出過的葉青,也為當年也有過念想的自己。
“這算啥?問世間情為何物?一物降一物唄。老夫走也,練書法去,記得來壺舊年的龍井!”龔子恢複嬉皮笑臉的神情,甩動頭顱,拍拍大腿,大步流星,闊步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