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蕊拿他沒法,安排下去後,一個人藏到後院古銀杏樹下的老榆木圈椅上歇息,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才剛落座,手機震動,是桑葉,失去聯係已久的桑葉。桑蕊稍加遲緩,還是按下通話鍵,甜甜蜜蜜,親親熱熱地問候:“哈羅,親愛的。”她一度對“親愛的”這個曖昧的稱呼抱有好感,以為必定是感情親密的閨中好友的特稱,可是,這“親愛的”是桑葉對剛認識、熟悉的每一位女性放之四海皆準的稱謂。桑蕊也馬虎起來,何必認真呢?況且,“親愛的”一出口,似乎真有關係很鐵、很近的錯覺呢。
“在忙啥呢?”桑葉的嗓音甜膩如故,一切沒變,桑蕊長呼一口氣:“老樣子,上班呀。你呢?”
“我 ? 我現在做一間擔保公司,昨天開業,半個南國的上流人物,厲害的老板們都送花籃給我捧場呢,就連莊嘉德也送了花籃過來,他可真神通廣大,進去沒多久,又出來做事了。”桑葉的笑聲快活無邊,心情極佳。可惜,桑蕊現在無法做到從前與她同歡喜、同悲苦的同理狀態。
“哇,挺好呀,恭喜你哦,你開公司了,我送張花開富貴的牡丹國畫給你,祝賀你財源滾滾、生意興隆!”
“怎麼?你不替我開心麼?我告訴你,我現在接觸的可都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當然,你是桑家溝人的驕傲!”桑葉的肯定發自內心,她們同姓,同一個家族。
“什麼話?桑家溝算個屁!我早已走出來,我要成為人人知曉的成功女人!讓以前看我笑話的人仰慕我!”桑葉冷哼著,信誓旦旦向桑蕊抒發她的偉大夢想。
“祝福你!走出桑家溝,衝出亞洲,邁向國際!”桑蕊帶點小小的頑皮恭維她。
“必須是這樣!”桑葉笑聲連連。桑蕊附和著她一起笑,感歎桑葉的世界為何永遠精彩無限?而自己則波瀾不驚。
眼角瞥見台階縫隙瘋長的青苔,想起清代才子袁枚有首詠《苔》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王者,如桑葉,桑蕊明了人與人命數不同,或許我就是這小小的苔花,雖如米粒小,還是會獨自綻放光彩。
一陣大笑後,兩人一時都不說話,電流聲在耳畔穿過。“我要忙去了,老板們在等我呢。”桑葉率先打破沉默,掛斷電話。
桑蕊默然放下手機,捂住胸口,聽到莊嘉德的名字,她的心條件反射會有痙攣的疼痛,好在,疼痛的時間愈發短暫。是心理暗示,還是她真的忘記他了,桑蕊說不出口,也不會說出口,人的成熟,是從學會閉嘴時開始。
牆角的鬆樹盆景,狀如張開懷抱迎接天下賓客的迎客鬆,桑蕊眼前浮現出桑葉所說的畫麵,她的公司高朋滿座,喜慶非凡,熙熙攘攘的繁榮,是桑葉最愛的熱鬧,是呀,她是半點也離不開熱鬧的人。
那是她的熱鬧,和我無關。桑蕊抱緊雙肩,冷靜地意識到,她將會與桑葉愈走愈遠了,也許會分道揚鑣,盡管與你同行的人,比你到達的方向更重要。原本她們就不是一路人,青春的同路人,不代表中年的同行者。
桑蕊的腿蹲麻了,她緩慢起身、站直,握起拳頭,捶打著麻木的小腿,心底並無多大的創痛,走遠就走遠吧,分開就分開唄,道法自然。
她專注地低頭將起皺的重磅真絲旗袍下擺理平整,腳步輕快,到院裏忙活去。
吳琴輕移蓮步走來,左探右望,尋人狀。“怎麼?練琴結束啦?”
桑蕊展顏招呼。“嗯,我向你請個假,我要去龍灣半島那邊的茶葉店,篩選些好茶和糕點,我就搭龔老板的順風車去。”吳琴的臉色蒼白透明,神情冷若冰霜。
“你都和老板一道去了,還和我說幹啥呢?多此一舉!”桑蕊假意嗔怪她,她欣賞她的清高與強硬,多半是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