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蕊聽他這般直白問話,觸及心事,發狠不言語。
“是不是啊?”易榮的問話不緊不慢傳入桑蕊耳內,她思索片刻,橫豎躲不過去,裹了浴巾,哐當拉開門,倚靠在門框,“不是。”笑盈盈望著他,不拿這事當甚大事。她這無謂的態度,易榮始料不及。
半是失望半是欣慰:起碼,她和夜場的其他女孩還是有所差別——她不撒謊。
在工廠打工不滿三月,桑蕊就失身於同廠的水電工程師寧鬆,宿舍的湖南女工們譏笑她,想念書念出大肚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受到白眼奚落,桑蕊全然不爭辯,照常上班。在廠裏,坐在空調房吹冷氣接聽電話的女文員,最令桑蕊羨慕。當文員,得有文憑,桑蕊沒有,她渴望讀書上大學,想得都發癡了,流水線上有廢棄的牛皮紙,桑蕊撿起來,在上麵寫寫畫畫,她想念書,全生產線的女工們都知道,哪有那麼容易,想念就念!
相貌醜陋的中年工程師寧鬆在食堂吃飯,聽到眾女工的議論後,他攔住下班的桑蕊,說他能讓她念書,但有條件,桑蕊信了,就跟他走。
不過數天,這家夥就被老板炒了魷魚,原來是他偷拿工廠材料去賣被發現,遭到警告後再辭退,他知道自己在工廠幹不長,才故意哄騙桑蕊這個不諳世事的工廠妹。
一月有餘,桑蕊在宿舍幹嘔不止,有經驗的湖南妹斷言:“阿蕊,你要遭罪了。你懷起娃娃了!”湖南妹不忍欺騙她。
“噢。”桑蕊沒有別的女人呼天搶地的哀號,她神色淡漠地坐在鐵床邊,“阿蕊,你吃好大的虧,好憨。”湖南妹撇嘴歎息,桑蕊還是不說話,一陣倦意湧來,她爬上床,困覺去了。
次日,桑蕊睜開眼,“姐!”桑葉從天而降,她穿著尖尖的高跟鞋,篤篤篤地走來走去。
“待在這種地方,純粹浪費青春!還不快走?”不等桑蕊回話,桑葉動作麻利地替她收拾好衣物,桑蕊一骨碌爬起來,刷牙、穿衣,跌跌撞撞繞過坑窪不平的地麵,快出工業區大門,抬頭仰視鴿子樓房的上空,狹小逼仄,她沒半分留戀,決然離去。
第二次見麵,易榮帶桑蕊到明亮潔淨的星級酒店大堂吧。
桑蕊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明顯不適,她勾著頭,麵頰紅潤,羞慚,縮在沙發的角落,搓手無措,托腮不是,叉腰更不是,索性規規矩矩放至雙腿上。
易榮被她這純真、自然的模樣所吸引。他是土生土長的廣東仔,初中未畢業就做走私生意賺錢。
“想喝點什麼?”易榮揚手,啪,打出響指,穿著黑色燕尾服、係蝴蝶結的服務生快步到他身旁,半躬身,雙手遞上酒水單。他的生意全靠了在海關當副職的舅舅,收費料、報關,暗含眾多貓膩,才有大利潤,支撐他一應鋪張開銷。
“我不曉得喝啥子呢。”桑蕊害羞地笑著推開酒水單,臉色微紅,說著夾生的普通話。
他凝望她的臉,內心竟然有股莫名的歡愉冒上來,見慣了八麵玲瓏、善於周旋的漂亮女子,桑蕊,清新不做作的桑蕊,真如田間生長的一株桑樹,自然本真,讓人耳目一新。
“那就來一杯木瓜牛奶,這可……”他原本想說是豐胸的,迎著桑蕊純澈的雙眸,他說不出平素與女孩子們逗趣的這些玩笑話。
那晚之後,易榮連續幾天都去找桑蕊,連桑葉都替她高興:“桑蕊,這個男人喜歡上你了,趁熱打鐵,趕快下手抓錢呢。”桑蕊笑而不答,她總是這樣,不那麼大驚,也不那麼大喜。
今晚,桑蕊悶悶坐在酒店房內,這個點上,就剩下她與幾位女孩沒被客人選走,胖媽咪走過來,教她:“怎麼,易生沒來?快呼他,說你想他。”“我,還是算了,這幾天,他可能忙。”桑蕊犯難了,
她不願意他老來這地方花錢,再說,他私底下給過她錢,要她請假不來上班,當麵她答應了,回到住處,說給桑葉聽,卻被好一頓笑:“男人的話,信不得,上班賺錢去,少一天,就少一天錢呢,多劃不來!”
桑蕊隻得順從桑葉,可她土眉土眼,也不會說話,並不討人喜歡,這幾晚,她都坐冷板凳,連媽咪也替她急。
“哎喲,才幾天呀,真當回事了,都為人家著想了,傻妹呀。
一天是‘雞’一世就脫不開身了,當婊子就得無情,才能賺到大錢,看看桑葉!”胖媽咪白了桑蕊一眼,苦口婆心一通大道理,見桑蕊不為所動,扭著豐臀悻悻轉身。
桑蕊垂頭不語,她不是聽不進媽咪自以為好心的一番話,可她沒想過要一輩子幹這營生。隻盼望著有客人帶她早日離開這裏,腦海間閃現易榮的胖臉,倘若是他也是可以的,可是,她沒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