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1 / 2)

三年前,坐在酒店大堂經理位置上,桑蕊滿足而欣喜,中式風格的這家國際知名五星酒店,內部裝潢古典高雅,柔和的光芒鋪灑均勻,使人頓有賓至如歸的愉悅感受。

她終於成了一位都市麗人,曾經,她以為癡想妄想的,已然成現實。桑蕊興奮激動,難以自製。

都說桑家溝出女將。

十七歲那年,桑蕊和一幫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擠在夜總會“白象”包房內,她們或坐或臥,或站或倚,有些放肆地說著笑話,有些攬鏡自照,描眉打鬢。

桑蕊靠在窗邊,她沒化妝,一頭及肩的黑發,在發尾鬆鬆地係根白色絲綢發帶,上身是她自個兒編織的貼身黑毛衣,穿了桑葉借給她的黑絲絨開叉包臀長裙,黑色細跟鞋,在一堆桃紅柳綠的女人中,樸素紮眼,素雅醒目。

“咦,儂塗什麼牌子的口紅呢,蠻漂亮咯。”一把拿腔捏調的吳儂軟語飄來,桑蕊的鼻端不由分說嗅入一股刺鼻的香味,她舔舔嘴唇,認真分辨:“沒,我沒擦口紅。”說話的是頂著一頭大波浪

卷發的上海妹,她叼根細長的女士煙,撥開眾人,擠到桑蕊近前,大有要一較高下之意。桑蕊並不畏懼,抬眼看她,狹長的丹鳳眼,眼蓋上塗抹著紫黑烏亮的眼影,唇色暗紫,唇膏肥厚欲滴,高聳的顴骨上暈染一片桃紅,看上去有幾分凶相,可在這凶相之外,又有幾分風情的誘惑。

“哎喲,人家大姑娘的水色肯定好哇,我們剛出道,不也這樣麼?有啥稀奇!”身後是重慶女子別號“甜辣椒”的四川話,放鞭炮一般,劈裏啪啦,快、準、狠。

桑蕊佯裝沒聽見,堂姐桑葉出門前,再三叮囑她,初來乍到,不要亂開腔得罪人。

“哼,果真是有幾分姿色,怨不得是桑葉的妹妹,那個小妖精,老搶我的客人,今天,她沒來?”上海妹圍著桑蕊慢悠悠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不甚友好。

桑蕊穩穩站直身板,決定不動手,不說話。桑葉的話,她都記得呢,夜場上班的女孩身份複雜,出門在外,和氣生財。

“就是,那婊子最愛耍花招,也把我的客人拉走了,咦,今晚,她沒來?”重慶“甜辣椒”也趁勢煽風點火,桑蕊見來者不善,後怕地退後一步,她想好了,實在不行,今晚就當白來了。

眼看著“上海妹”“甜辣椒”慢慢逼近桑蕊,其餘人等個個隔岸觀火狀,自動讓出一條道,桑蕊臉色微變,一步一步退向牆角。

“站好,站好,客人來選小姐了!”上了年紀的媽咪,渾身黑色職業套裝,如天降神兵,手裏抓著對講機,踩著極細的高跟鞋,搖搖晃晃邁著貓步,過來訓話。

原本烏煙瘴氣、硝煙彌漫的人群立馬鴉雀無聲,桑蕊暗中鬆了口氣。身旁的女孩們個個挺胸收腹,揚起不高貴也不美麗的頭顱,等待檢閱。

門口,一位個子不高的年輕黑臉胖漢,腋下夾著公文包,不苟言笑、故作正經地審視一圈,目光如蒼蠅般落在桑蕊臉上趴著不動,渾身黑衣的桑蕊神秘中有絲哀傷,她努力昂頭,投他以微笑,笑得不太自然,是鄉下人遇見陌路人的笑:毫無城府的真誠。

胖漢是易榮,個頭不高的廣東男人,今晚,他接待一幫朋友,在1992 年的經濟特區,飯後到夜總會喝酒找小姐也成慣例,他成了常來常往常熟的夜場豪客。

媽咪看上去和他很是熟絡,又或者媽咪和有錢出手大方的任何客人都很熟絡。她拉著他手,笑眯眯附耳嘀咕:“新來一位女孩,從沒幹過這行,說不準還是‘處’呢,我特意留給你。”易榮麵上不驚不喜,掏出長方形墨綠真皮錢夾,摸出幾張鈔票塞給媽咪,悶聲發問:“人呢?”

“100號!”行如企鵝 、胖得喜慶的媽咪接過鈔票,臉上笑開花,“100號!”她扯起粗啞的嗓門向女孩堆裏連聲高叫。

100號是桑蕊的工號,她下意識再次確認胸前佩戴的工牌,定定神,穿過不屑地冷哼,羨慕的嘖嘖聲,來到胖漢身旁。易榮見到桑蕊,老相識般拉過她的手,摟住她纖腰,進到芳香襲人的包房。

半年前,桑蕊還在工業區的一家電子廠上班,流水線上的作業,重複、單調、枯燥。她原本是投奔堂姐桑葉,按照地址摸索而來,可桑葉早就不在這片工業區了,也沒人知曉她的下落,找不到桑葉,桑蕊隻得先進工廠幹活賺錢。

“你真是第一次?”易榮包下桑蕊,帶她到酒店開房,洗漱完畢,他不急於上床,披著浴袍,蹺起二郎腿歪坐在沙發上抽煙,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問她。

桑蕊在浴室內磨蹭著,不願出來,又不能不答他,支支吾吾:“哦,算是第一次吧。”

“那,你是‘處女’?”易榮正用一根牙簽剔牙,似信非信,風月場蹚得多,多少久經歡場的女子都會說自己是第一次,這第一次,他也不會太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