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家後,他並沒有把這個東西看得多寶貴,隨手扔在了抽屜裏。以後的歲月裏,他漸漸把它忘卻了。直到尚家從敖包山往現在的住址搬遷的時候,在抽屜裏又偶然發現了它。屋裏的東西都是在尚家主持事務的張媽收拾的,可張媽已經走了好多年了。當時,張媽隨手把它放在什麼地方,隻有鬼知道了。況且,張媽也不會把它當什麼好東西。
聽不見了外麵的雷聲,雨還是嘩嘩地下著。尚天元沒有一絲睡意,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塊大洋買下的那塊牌子真的成了禍根?可又是誰知道事情的過往呢?
“砰……砰……”傳來輕微的敲擊聲,尚天元坐起身來,側起耳朵聽,是敲門聲。“誰?”尚天元低聲問。“開門,大哥……”門外回答的聲音緊張而又急促,不知道發生什麼要緊的事。
門開了,忽倫勃的貼身侍衛達達忽閃進身來,“大哥……大王爺要抓你呢……”年近四十的達達忽是大王爺府裏和尚天元最貼心的哥們,雖然他們在年齡上有很大差距,但從來都是以哥弟相稱。
老天好像有意為尚天元作掩護,雨下的越發大了。大王爺府的北牆,一架梯子架到牆頭,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爬到牆上,轉眼間就消失在濃濃的雨的世界裏。第二天早晨,大王爺府上下傳出尚管家不見了,最後消息被封鎖了。常到大王爺府的外人,隻知道尚管家貪贓受賄被大王爺趕出了府門。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消失了,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洞裏的篝火暗下去了,變成了通紅的火堆。哥倆兒走了一天的路,睡意襲來,躺在幹燥鬆軟的草堆上睡著了。
山洞外,呼嘯的山風刮得高大茂密的白樺林響著陣陣悶雷一樣的聲音,仿佛有千軍萬馬在秘密調動。
晨光把雞冠山的山頂抹上了些許亮色。正對東方的山坡上,各種鳥還在樹枝上睡著,那顆明亮的啟明星在東南的天空中閃著光亮。一群飛鳥在山洞附近的山坡上噗愣愣飛起,又落在遠處山坡的一片油鬆林裏。這一群剛剛落定,另外一群又被驚起,撲簌簌飛向遠處。
二哥尚文玉雖然不是行伍出身,但多年的闖蕩江湖的生涯練就了兩樣絕活:一是在殊死搏殺中練就的百發百中的槍法;二是在餐風露宿的風雨歲月中練就的聽力。三弟尚文瑞還在熟睡中,尚文玉坐起身來,拿起身邊的鏡麵匣子,來到洞口,向外觀看,恰好一群飛鳥從山洞口的山坡上飛起,向山頂飛去。風早就停了,山坡的林子裏靜得出奇。尚文玉覺得奇怪了,這個時間裏,鳥群不受驚嚇是不會起飛的。他的心裏猛地一沉,有情況。他迅速趴到地上,右耳緊貼在洞口的地麵上。一種由遠及近,若隱若現的聲音傳來,明白了,那是很多人在幾十米左右的距離腳踩荒柴敗草發出的聲音。他躥起身來,身子緊貼洞口的石壁,兩支槍口指向山坡。看清了,在樹木和草棵子掩護下一群鬼魅似的人影向洞口靠近,就剩三十多米了。哥倆被堵在了洞裏。
一串子彈飛來,打的正對洞口的石壁直冒火星。看來,洞口已被封鎖。尚文瑞對大哥說:“快,把火堆旁邊的石頭搬到洞口去。”哥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那塊足有五六百斤的大石頭滾到了洞口,迎麵又傳來更猛烈的射擊聲。那塊滾到洞口的大石頭被打得火星亂濺。
大王爺府的衛隊長格爾木帶領五十個剽悍的衛隊士兵將洞口緊緊圍住。格爾木五大三粗,外號“狗熊”,滿臉絡腮胡子,一臉橫肉擠得兩隻眼睛出奇的小。從小練就一身摔跤的本領,十裏八村沒有對手。十年前,投靠在大王爺的門下,任保安團排長。在一次平定“紅槍會”的戰鬥中,格爾木冒著槍林彈雨生擒了紅槍會的頭頭周繼芳,王爺為了嘉獎他,將他破格提拔為大王爺府的衛隊長。格爾木雖然驍勇善戰,但槍法卻爛的很,大王爺又專門為他在錦州花大價錢聘請了一個射擊教練,專門訓練他。格爾木天生就是一塊“好材料”,加上王爺府的子彈隨他用,兩年功夫,他的槍法雖然沒有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但也頗具火候。他急切地盼望著什麼時候能一展身手。
昨天,大王爺特意招格爾木到臥室密談。大王爺慢悠悠地說:“尚文玉和尚文瑞去坨坨穀了。”言外之意是你看怎麼辦。
“大王爺,你怎麼知道?”格爾木有些受寵若驚,仍然不解地問。
“探子剛剛來報,”大王爺說,“找你來就是商量此事。”
格爾木躍躍欲試,摩拳擦掌:“大王爺,交給我吧。”
“你怎麼辦?”大王爺用斜斜的不屑的目光瞟了一眼格爾木。
格爾木啞然。一介武夫真拿不出什麼高明的點子來回答。
“你帶幾十個弟兄,到雞冠山埋伏,那是他們去坨坨穀的必經之路,必須把尚家哥倆拿來見我,現在你馬上去準備。”停了停又補充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格爾木知道,這是大王爺下的死命令。
從源頭村到雞冠山大約有四十多裏路程,尚家哥倆匆匆忙忙趕到雞冠山時,就已經被格爾木的人跟蹤了,而哥倆卻毫無察覺。當哥倆走進山洞時,格爾木的心裏就別提多高興了,這回可要大功告成了。
天大亮了,洞裏洞外形成了膠著狀態。雙方對峙著,可洞裏的人根本沒有還擊的可能,隻要他們一露頭,就惹來洞外的一陣彈雨。尚文玉心急火燎,額頭沁出了汗珠。他真是頭一次遭遇了脫身不能,還擊不能的險境。尚文瑞坐在洞裏的石頭上,緊蹙眉頭在那兒想主意。
格爾木率領手下已經把洞口圍了個嚴嚴實實。第一道封鎖線距離洞口五十米左右;第二道封鎖線距離洞口八十米左右,隻要哥倆走出洞口半步,就會遭到兩道火網的攔截。格爾木站在正對洞口的一棵高大的白樺樹後麵,得意非凡。他一把摔掉了帽子,揮舞著手槍,命令手下拚命射擊。正當格爾木得意忘形的時候,突然從山洞裏飛出了兩顆手榴彈,離他五米遠的地方爆炸了,濺起的泥土、枯枝和敗葉裹挾著彈片四處橫飛。一塊彈片擊中了格爾木的左肩,他一個腚蹲坐在地上。得虧他躲在樹後,要不然小命就沒了。他掙紮著爬起來,殺豬一樣嚎叫著:“打---狠狠打,誰放跑了人,我槍斃誰!”一陣彈雨澆向山洞口。這時,又有五六顆手榴彈從山洞裏甩出來,在他附近爆炸了。彈片橫飛,硝煙彌漫,山洞口附近什麼也看不見了。沒等格爾木回過神來,第二道防線的士兵喊起來:“不好了,山洞裏的人出來了!”格爾木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山洞口附近的一切,可就是看不清楚,他隻能指揮士兵盲目射擊,這一舉動給山洞裏的人一個極好的機會。
硝煙散去了,士兵們還在射擊。格爾木也真算是好樣的,他捂著受傷的左肩高聲喊叫:“停止射擊!停止射擊……”槍聲停下來了。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尚文玉和尚文瑞已經借著樺樹林的掩護,向東山坡跑出了一百多米遠,槍彈打得樹葉嘩嘩墜落,敵人跟蹤追來了。哥倆一前一後躲在兩塊岩石後,舉槍向追兵瞄準。這夥追兵還沒有領教過哥倆的厲害,大咧咧地向哥倆藏身的地方跑來,前邊的兩個端著大槍,一邊跑一邊射擊。六十多米遠,對哥倆來說,等於把槍口頂在敵人的腦門上。“啪啪”,跑在前邊的兩個匪徒應聲斃命,其餘的嚇得一下子趴在地上或者找樹木隱蔽起來,半天不敢抬一下頭。
格爾木對尚家哥倆的槍法略有耳聞,可今天真的見識了。他有些不死心,真想麵對麵較量一番,可機會對他來說比黃金還珍貴。他躲在樹後,仔細向前觀察:視野裏除了樹木、岩石看不見別的,飛禽走獸早已被槍聲嚇得不見了蹤影。對峙,沉默,山坡上一下子靜下來,連樹葉飄落的聲音也能聽得到。尚文玉兩隻鏡麵匣子在握,藏在一塊岩石後向前觀看。這是一個極佳的射擊位置,除了岩石的掩護外,一棵枯死的大樹橫躺在岩石上,成了他最好的隱蔽物。尚文瑞仰躺在一塊岩石後,雙手緊握兩把鏡麵匣子,像睡著一樣。
格爾木雖然受了傷,但是他忍著傷痛,把槍架在一個樹叉上隱蔽好身形,尋找射擊目標一刻鍾過去了,前邊沒有一點兒動靜,格爾木和匪徒們覺得奇怪,不約而同地向前靠近。近了,更近了,匪徒們摸到了哥倆藏身的地方,一個個木偶一樣定在那兒了,哪還有半個人影。原來,尚家哥倆早已經交替掩護退到北山坡,消失在林莽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