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前,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找到我們班長駱駝祥子,彙報了當天的工作,駱駝祥子煞有介事地坐在他慣常坐的那把椅子上,蹺起二郎腿來,一麵聽一麵把煙叼在嘴上不住地點頭,等煙屁快燒到手指頭上了,他就拿鑲嵌在臉上的那雙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我,我明白,他是想讓我給他上煙,可是我平時不抽煙,於是我便說班長您等著,我去給您買包煙,他聽了便很得意地笑了,說了句算你小子有份孝心,算了吧,大老遠的別去了,你去把幫我把自行車擦一遍吧。還有啊,你上午去你師傅家沒跟我請假,也沒跟班裏的任何師傅打好招呼,這可不行,下不為例啊!
給駱駝祥子擦了自行車,我就直奔了籃球場,這時籃球場上已經有了動靜,啪啪啪地有人在拍球、投籃。我以為是小郝先到了,便扯著嗓子喊了聲小郝,場上沒人答應,但拍球聲卻在繼續。循著拍球聲我快步走進籃球場一看,場上果真不是小郝,而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獨自一人在投籃。我一麵做著準備活動一麵觀察著老者,細高的身材,敏捷的動作,標準的投籃姿勢,一看便知年輕的時候有底子,是個練家子。正琢磨著廠裏凡是愛打球的人我都認識,可眼前這位老者我從未見過的時候,小郝走進了籃球場,一進場,他先跟老者打了招呼,管他叫了聲馬叔兒。看到這一幕,我就更加奇怪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位馬叔兒。
小郝跟老者打過招呼後連忙朝我跑了過來,還沒等我問他這老者是誰,他先雙拳一抱,說,哥們兒,大恩難報!大恩難報!說完就很鄭重地給我作了個揖。
我說行了行了,別假招子了。
小郝說這絕不是假招子,我是從心裏感謝你,跟你說,要不是你小金夠哥們兒,講義氣,哥們兒我這回可是真栽了。你要是被關三天,我他媽的就得被關三十天,弄不好開除廠籍也說不定。
看小郝說話還真是發自肺腑,我就順著他的話說,行了,知道我小金夠哥們兒,講義氣就行了。以前的事,翻篇兒了,不提了,我被關的時候你不也給我送好吃的去了嗎,咱倆也算是扯平了。
小郝趕緊截住我的話說,那可扯不平,一碼歸一碼,你的大恩難報,我小郝永遠都欠你一份人情,你記住了,我小郝遲早還你!說完,小郝又低聲跟我說,哥們兒,咱們來一個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怎麼樣?
我聽了,笑笑說,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那得是三個人,現在咱們就金郝兩條漢子,怎麼結?
小郝於是就做出了一個很神秘的表情,說,你等著,一會兒會有另一條好漢過來。
我問他另一條好漢是誰?
小郝不答,隻是說瞧好兒吧,那位,絕對夠哥們兒,算得上一條好漢!
我和小郝把話說到這兒,就開始投籃,小郝於是就衝著老者招招手,喊了聲馬叔兒,過來一起打吧。
老者聽見小郝叫他,便一揚手先把手裏的球朝我們扔過來,之後站在籃球架子下去擦汗。
我忙問小郝,這馬叔兒是誰啊?你家親戚?
小郝回答我說,就是我說的那位好漢的爺爺。
我更加奇怪了,正待追問那位好漢到底是誰,球場上忽然跑進一個女的,定睛再看,竟是史乃慧。
史乃慧進了籃球場先跟老者叫了聲爺爺,之後便朝我跑了過來。
顯然,三天沒見到我,她的心裏透著欣喜。
小金,你出來了?跑近了,史乃慧很興奮地問我。
我說嗯,上午出來的。說完,我就衝著小郝比畫,那意思是說,你說的那條好漢不會就是史乃慧吧?
小郝顯然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就說,我跟你說的那條好漢就是她。
我有些不解,有些疑惑。
小郝看出來了,便跟我說,你被關的時候,人家小史可是冒著危險給我通風報信的,是她讓我給你做好吃的送進去的,並且人家還要出飯錢,哥們兒,就衝這點,你說她夠不夠義氣?
我忙點頭,說夠義氣!但是我說咱們現在不能桃園三結義。
小郝問我為什麼?
我說我現在正在接受監督。為期一個月。這一個月,你倆都得離我遠一點兒,以免招惹麻煩。
正說著,老者擦完汗走到了我們的跟前。小郝剛要把老者介紹給我,老者卻先開口問我,你就是小金吧?
我一聽老者跟我叫了小金,似乎是早就認識我,便馬上回答說是。
老者就笑了,說,被關了三天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