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婭 第十一章(1 / 3)

哈尼婭 第十一章

我和父親談了半個小時,然後回到了我的臥室。我一夜沒有合眼。我在考慮,如果要在五點前趕到瓦赫的小屋,那我最好四點鍾就得離開家,也就是說現在隻剩下不到三個小時。而且過了一會兒,路德維克神父又來看望我,看我在這次瘋狂的追逐後是不是病了,有沒有把淋濕的衣服換掉。但對我來說,衣服有沒有濕透,全都無所謂,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麵。神父囑咐我立即躺下休息,可他自己卻繼續嘮叨個沒完,就這樣又過去了一個小時。

路德維克神父又把老米查的話告訴了我。從這些談話中可以看出,賽義姆真的是瘋了。他告訴他父親,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沒有別的選擇,但他認為隻要他私奔成功了,他的父親就隻好祝福他們,而我們也不得不把哈尼婭許配給他。同時他也承認,就在和我的那次談話之後,他不僅給哈尼婭寫了信,還和她見過麵。就是這次見麵時,他成功說服了哈尼婭和他一起私奔。可憐的姑娘一開始並不了解這種行為會有怎樣嚴重的後果,隻是本能地竭力反對,可是賽義姆卻拚命用各種甜言蜜語來打動她,以愛情的名義向她發誓。並且,他還輕描淡寫地告訴她這隻不過他倆去霍熱爾的一次旅行罷了,並且從此以後他們就可以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沒有人會打擾他們。同時,他還向她保證,在她成為了他的未婚妻後,他會親自再把她送回我家來,在那個時候,我父親就會同意這一切,而我也不得不頷首默認了。更重要的是,那個時候,我也許早就和羅拉·烏斯吉茨卡小姐在一起了,有她的陪伴我會很容易心情愉悅的。之後,他又不停地苦苦哀求她,他對哈尼婭說她是他的一切,為了她,他寧願犧牲所有,哪怕是生命。如果和她分手,他會活不下去,他會痛苦死掉,他會投河自盡,會開槍自殺,或者幹脆把自己毒死。最後,他又在她麵前長跪不起。就這樣,一番苦苦哀求終於讓她的心軟了下來,答應了他的請求。但是,在他們剛開始逃走時,哈尼婭就害怕了,她含著淚水哀求他送她回去,但是他沒有這麼做。正如他告訴他父親的那樣,那時候,他連整個世界都置之不顧了。

這就是老米查對路德維克神父所說的一番話。他之所以這麼告訴他,也許是想說明,賽義姆采取這種瘋狂的方式,隻是出於對愛情的忠誠。年輕人對於愛情總是有一些衝動的。路德維克神父聽了這話後,並不讚成我父親大發雷霆地責怪哈尼婭的忘恩負義。實際上,哈尼婭並沒有忘恩負義,她隻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況且,她在事情發生後,已經請求賽義姆送她回來,這也說明她已經意識到錯誤的嚴重性。路德維克神父順帶也對我進行了一番有關世俗愛情的精辟見解。其實,事情的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因為哈尼婭的這種世俗的愛情而責怪她,事實上,隻要她願意將她愛情的對象轉向另一個人,即便要我用性命去換,我也心甘情願。此時此刻,我打心底同情哈尼婭的不幸遭遇,同時,我發覺我比以前更加愛她了。誰要是想剝奪我愛她的權利,除非他把我的心撕成碎片。我請求神父在我父親麵前替哈尼婭說情,就像剛剛對我說的那樣,去解釋她的過失。然後我們就告別了,因為我告訴他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神父離開以後,我從牆上取下了我父親送我的那把祖傳馬刀和兩把手槍,把清晨決鬥所需要的一切東西準備就緒。對於這次決鬥,我既無時間考慮,也不願多想。我隻想拚個你死我活,僅此而已。我相信,賽義姆也是不會爽約的。我用柔軟的棉布輕輕擦拭著刀麵,很難想象這是一把二百多年的馬刀,它那發青的刀麵上沒有一絲砍痕。盡管這些年裏,它砍掉過無數的腦袋和盔甲,浸泡過瑞典人、韃靼人和土耳其人的血,但刀身上“耶穌瑪利亞”的金色題字依然閃閃發亮,清晰可見。我試了試刀鋒,就像最薄的絲帶一樣薄,仿佛能劈開燭燈的光線。刀柄上的土耳其藍寶石光澤依然耀眼,仿佛在向我微笑,邀請我去握住它,溫熱它。

我擦完馬刀,又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手槍。我還不知道賽義姆會選用哪種武器來決鬥。我給扳機上了油,又用碎布把每顆子彈都輕輕擦拭一番,然後非常小心地給兩把手槍都裝上了子彈。我看了眼窗外,天空已漸漸露出灰白色,現在是淩晨三點。做完這些事情,我便靠在沙發上,開始沉思起來。

回想起事情發展的全部過程,再加上路德維克神父告訴我的那段話,我越來越清楚地看到這樣一個確鑿無疑的事實,那就是:在整個事情裏麵,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捫心自問,我是否忠實地履行了老米科瓦伊交給我的“保護人”職責呢?回答是“沒有”。是不是全心全意為哈尼婭著想,而沒有考慮自己的得失呢?回答是“沒有”。那麼我在整個事件中都在為誰的利益得失考慮呢?回答是“我自己”。哈尼婭這個可憐的、毫無防備的姑娘身處在我們當中,猶如一隻鴿子落在凶鳥的巢穴裏,隻能任人擺布。我無法消除我心中那種醜陋的思想,但事實正是如此:我和賽義姆在為爭奪一隻到手的美味而互相較量,隻為了能親口撕碎它。在這場食物的爭鬥中,凶鳥們關心的隻是自己能否得到獵物,沒有人真正關心她的感受。她應負的責任最少,卻承擔了最深的痛苦。爭鬥的最後,凶鳥們更是赤裸裸地進行了最後的搏鬥,它們隻在乎能否贏得這場競賽,而獵物的意義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這種想法是這樣令人不快,也讓我更加痛苦,但再過兩個小時,一場關乎生死的決鬥已然不可避免。除此以外,我甚至還覺得我們這些貴族階級對待哈尼婭都是那麼粗暴和殘忍。也許是因為我母親太久不在家,而我們這些男人又如此粗暴,把那朵夾在我們中間的嬌豔花朵凶狠地捏碎了。是的,我們全家都有無可逃脫的責任,但這份罪責,現在隻有用我或者賽義姆的鮮血才能洗淨!無論怎樣,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天越來越亮了。房間內的燭光慢慢被陽光取代,燕子在窗外啁啾鳴叫迎接著黎明。我吹滅了桌上的蠟燭,正好這時大廳響起了三點半的鍾聲。“是時候了!”我心裏想道。我披上了一件鬥篷,以便遮住我的武器,免得被別人看見,隨後我就悄悄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