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婭 第十章(1 / 3)

哈尼婭 第十章

第二天早上六點鍾,我來到小山丘,賽義姆已經等候在那裏了。當我驅馬向他走去的時候,我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過會兒一定要鎮定自若。

“你想和我說什麼?”賽義姆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要告訴你,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全知道了。你愛哈尼婭,她也愛你。但是,賽義姆!你這是在騙取哈尼婭的感情,你的行為是可恥的,這是我要對你說的第一句話!”

賽義姆臉色煞白,突然暴跳起來,騎著馬就向我衝過來。我們的馬差點兒撞在了一起。他向我吼道:

“你憑什麼這麼說!說話給我注意點!”

“憑什麼?就憑你是回教徒,而她是基督教徒,你們不可能結婚。”

“我可以改信基督教!”

“你父親決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

“啊!他會的!”

“哼哼!除此之外,即使你改信了宗教,無論是我,或是我父親,都不會把哈尼婭給你,現在不會,以後不會,永遠都不會!你明白嗎?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賽義姆身體微微前傾,朝著我一字一句地、把每個音節都咬得很重地說到:

“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是決不會去求你們的!”

我依然很鎮靜,暫時還不打算把哈尼婭要離開的消息告訴他。我覺得這樣的消息隻有作為今天談話的結束語才最能顯示出分量。

“她不僅不會成為你的人。而且你將再也見不到她了。”我用同樣的語調,冷冰冰地回答說,“我知道你會給她寫信,不過我在這提醒你一句,你的這一切舉動都會在我的嚴密監視下。如果有誰敢幫你給她送信,即使是頭一次抓住,我也會把他狠狠鞭打一頓。你自己也不能再到我家去。我家不歡迎你,我禁止你再來!”

“好啊!我現在總算認清你了,亨利克!咱們走著瞧!”他氣衝衝地說道,“現在輪到我說了。我要告訴你,不是我,而是你的行為可恥!我問過你,你愛不愛她,你說沒有!念在多年好朋友的份上,我本打算及時退出,但你拒絕了我的自我犧牲。這到底是誰的過錯!你自己口口聲聲說你不愛她,其實是你在撒謊!為了你可憐的自尊心,為了你可笑的驕傲,你羞於承認自己愛她,你不敢正視這件事!你是偷偷摸摸地愛,而我是正大光明地愛!你總在暗地裏,而我是大膽和坦誠地向她表示我的愛!你在破壞她應有的幸福,而我努力給她最好的幸福,這又是誰的錯?!我原本可以退出來,就是因為你的虛偽,上帝可以作證!我本可以退出來,但是現在為時太晚,哈尼婭現在深愛著我,而我也愛她!亨利克!我告訴你,你也給我好好聽著我對你說的話!你可以禁止我去你家,也可以沒收我的信,但是我對你們發誓,我向上天發誓,我,賽義姆是絕不會放棄哈尼婭的!我忘不了她,我要永遠愛她,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我要和她在一起。我的行為是光明磊落的,是誠實的!我愛她,勝過這世上的一切,她是我的全部生命,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你放心,我不會給你的家庭帶來麻煩。但是,有一點你給我記住了!我不想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但我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如果哈尼婭受到一絲一毫虐待的話!”

賽義姆幾乎是用瘋狂的怒吼朝我講完了剛才的話。他說得很急,臉色蒼白,嘴唇像要裂開一般。炙熱的愛情攫住了這個火熱的東方少年的心靈,如同火焰一樣的光芒和熱量從他身上噴射出來。但我對此毫不在乎,仍然冷靜而淡漠地說道:

“我來這裏不是想聽你講這些,你的威脅對我也不會起任何作用。但我還是要鄭重告訴你一次,哈尼婭永遠都不會是你的!”

“亨利克,你再聽我說一次。”賽義姆的神情很複雜,憤怒、無奈、焦急和害怕全寫在臉上。“我很愛哈尼婭,愛得有多深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而你也不想了解。我要向你聲明的是,盡管我這樣愛她,但我尊重她,隻要她是愛你的,我就會永遠放棄她。亨利克,我們都得為她著想啊!你一向是個心胸寬廣的人,所以,請你也能為她著想,放棄她吧!以後不管你對我提出什麼要求,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也會答應你的。亨利克!這可事關哈尼婭,事關她的幸福啊!你可得記住了!”

他俯身過來,向我張開雙臂。我勒馬後退。

“哈尼婭以後由我和我父親負責照顧,我們已經為她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另外,我要很榮幸地通知你,哈尼婭後天就要出國,你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再見!”

我立刻掉轉馬頭,揚鞭向家裏奔去,再也沒有向後看一眼。

“既然這樣,那咱們走著瞧!”賽義姆在我身後遠遠地喊道。

哈尼婭離開的前兩天,家裏的氣氛一直很沉悶。自從我和父親的那次談話之後的第二天,戴維斯夫人和我的兩個妹妹就去了我叔叔那裏。家裏隻剩下我父親、路德維克神父、卡佐、哈尼婭和我。這個可憐的姑娘已經知道自己將要離開這裏,這讓她很絕望。她試圖從我這兒得到救援,懇求我能給予她最後的幫助。我猜到了她的意圖,所以盡力避免自己有任何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我清楚地知道,隻要一看到她掉淚,她就能從我這兒要走她想要的一切,我什麼也不會拒絕她,所以我隻能回避她的眼神。每當她望著我或我的父親時,她的眼睛就像在訴說著委屈和哀求,這讓我無法忍受。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願意為她去向父親說情,我知道那也是無濟於事的。因為一旦我父親決定了什麼事情,就再也無法改變了。除此之外,我和哈尼婭離得遠遠的也因為心裏的內疚。我和賽義姆最後的那次談話,我近來的冷漠態度,以及我所做的全部事情,包括我不接近她卻遠遠監視她的行為,都讓我覺得自己有愧於她。不過,我是有理由監視她的。我知道賽義姆就像隻野禽那樣,成天在我們家周圍轉來轉去。就在我和他談話的第二天,我發現哈尼婭慌慌張張地藏起一張紙條。毫無疑問,這不是他的來信,就是她寫給他的信。我猜想他們應該還偷偷見過麵,盡管我一直也在監視著賽義姆,但還沒有機會抓住他。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哈尼婭晚上就要到烏斯吉查了。那天下午,我父親帶著卡佐去集市上買馬,因為卡佐告訴父親他可以當場幫他試馬。家裏便隻剩下我和路德維克神父陪著哈尼婭。我注意到,隨著出發的時刻越來越近,哈尼婭表現出一種奇怪的不安。她開始神情恍惚,渾身發抖,有時就像是受到驚嚇似的畏縮成一團。

太陽終於要落山了。一輪橘紅色的圓盤陷入翻騰的雲朵,雲朵被抹上了黃色的染料。漸漸地,雲朵越來越厚,天色也突然暗了下來,似乎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來。果然,西邊的天空中傳來沉悶的雷鳴聲,像是野獸正躲在雲層後麵怒吼。空氣裏充滿了沉悶與燥熱。小鳥都回到了屋簷下或是大樹上,偶爾有幾隻燕子還在半空中來回飛翔。剛剛還沙沙作響的樹葉都停下了擺動,有氣無力地掛在那裏。莊園裏響起了從田裏耕作回來的牲口的哞叫聲。不安和壓抑籠罩著整個大自然。路德維克神父吩咐用人們關好窗戶。我站起身,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大約真的要來暴風雨了,我思忖著,朝馬廄走去。我打算在暴風雨到來之前把哈尼婭送到烏斯吉查。當我離開房間的時候,哈尼婭也站起身來。我轉身看了她一眼,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坐了下去,嘴裏說著,“我真要悶死了,悶死了!”她坐在窗前,用手帕扇著風,身上的不安和焦躁越發顯得奇怪了。

“還是再等等吧,”路德維克神父說道,“過不了半小時,暴風雨就會來的!”

“有半個小時,我們就能到達烏斯吉查了。”我回答說,“光是看這天色,誰也不能肯定這是不是一種虛驚哩!”說完,我便跑進了馬廄。

有一匹馬已經給我備好了馬鞍。可是像往常一樣,他們在準備馬車時總是拖拖拉拉,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車夫才把馬車趕到大門口。我騎馬跟在馬車後麵。眼看著暴風雨隨時會到來,我不想再耽擱一秒鍾。哈尼婭的行李已經搬了出來,放在了車上。路德維克神父穿著一件白色的麻布外套,在門口等候著,手上還提著一把白色的傘。

“哈尼婭準備好了嗎?快叫她出來吧!”我向神父說道。

“準備好了!她已經在小教堂禱告很久了。”

我跑到了小教堂,哈尼婭不在那裏。我又從小教堂跑到餐廳,從餐廳到客廳,她都不在,到處找不見她人。

“哈尼婭!哈尼婭!”我開始大聲喊了起來。

依舊沒有半點應答。

我有些著急了,以為她又病了。我趕忙跑到她的臥室,房間裏隻有老溫格洛夫斯卡坐在那裏抽泣。

“是不是到了該和哈尼婭小姐告別的時候了?”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