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不過,我對把這件事瞞住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是,我想事先給他打聲招呼,以便在必要的時候他可以為我做一些解釋工作,要知道這遠比從我嘴裏說出來要有用得多。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除了我愛哈尼婭這件事。
“什麼?笑話!你下定主意要和賽義姆決鬥啦?”聽完我的敘述,烏斯吉茨基先生驚訝地問道。
“是的!我想明天就和他決鬥。不過,我今天得先找到他們。我懇請您能給我一匹最好的馬。”
“你不用去找他們,他們跑不了多遠。跑來跑去總得跑回霍熱爾。他們還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呢?笑話!他們一定會回到霍熱爾的,然後跪在老米查的麵前!沒有別的可能。而老米查會把賽義姆關進穀倉,再親自把哈尼婭小姐送回你家裏。笑話!可是哈尼婭啊哈尼婭!竟也……唉!”
“烏斯吉茨基先生!”
“喏!喏!我的好孩子,你別生氣!我不會把她當壞女人看待。但是我家的女人們就不一定這麼認為了。不過,她們又能怎樣呢,我們別為了這個浪費時間了。”
“是的,烏斯吉茨基先生!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了。”
烏斯吉茨基先生考慮了一會兒,說道: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我馬上到霍熱爾去,你可以選擇回家,不過最好還是先呆在這裏。如果哈尼婭現在在霍熱爾,我就把她給你送回去。你可能覺得他們不會把哈尼婭交給我,笑話!但我更希望和老米查一道送哈尼婭回去。因為你父親是個性情暴躁的人,我猜他一定會向老米查挑戰的!而且你是知道的,這並不能怪那個老頭子,對吧?”
“我想我父親應該不在家!”
“那太好了!事情好辦多了!”
說到這裏,烏斯吉茨基先生拍了拍手。
“雅涅克,過來一下!”
他的男仆走進了房間。
“十分鍾內給我備好車,明白嗎?”
“也請你給我備匹馬吧。”我說道。
“親愛的先生,笑話!給這位先生也備輛馬車。”烏斯吉茨基先生指著我,對雅涅克說道。
我們短暫地沉默了片刻。我突然說道:
“烏斯吉茨基先生,你覺得我應該給賽義姆寫封信嗎?我寧願用正式的書信去向他挑戰。”
“為什麼?”
“我擔心老米查不會同意他決鬥,他隻會把賽義姆關上一陣子。他肯定覺得這樣足以懲罰他了,但這對我來說太輕了!如果賽義姆已經被老米查關起來,你就無法親口告訴他。而讓老米查轉告他也根本不可行,但是你可以委托別人把信轉交給他。再說了,我也不打算讓我父親知道這件事,也許他會代我去向老米查挑戰的。正如你剛才說的,老米查是無辜的。如果我已經和賽義姆決鬥了,那我父親就失去挑戰的理由了。另外,你也說過,我必須和他決鬥!”
“我的確說過。決鬥!對於貴族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無論老少,全都一樣。對於普通人來說,可以不這麼做,但是,貴族!笑話!對於一個貴族來說隻能如此。好!你說得對!你寫吧!”
我拿起筆,寫下了這封信:
你是個無賴,這封信就是我給你的一記耳光。明早帶著手槍或者刀劍在瓦赫小屋的附近見,不然,你就是世界上最無恥的懦夫。實際上,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把信封好後,交給了烏斯吉茨基先生。隨後我們都來到院子裏,備好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那裏。我剛踏上車,腦海裏突然閃現一個可怕的想法,我趕忙又叫來烏斯吉茨基先生。
“先生,賽義姆會不會沒有把哈尼婭帶回霍熱爾去?那樣的話,我們該怎麼辦呢?”
“如果他們沒有回霍熱爾,那麼這麼久的時間,他們早就去了別處了。這兒大約有五十條道路通向四麵八方,你就是去找,也是瞎跑一氣,根本不會找到他們。更何況,他們不回霍熱爾,他們能去哪裏呢?”
“到N城!”
“哈哈!笑話!就憑他們一對兒馬哪能跑十六米拉那麼遠?這點你放心好了。要是他們沒去霍熱爾,我明天就去N城,甚至今天就可以出發。不過,還是要先跑一趟霍熱爾。亨利克,你就放心好了!”
一小時之後,我回到了家裏。夜很深了,但家裏的窗戶都還閃著燈光,顯然是人們舉著蠟燭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當我的馬車剛到大門口,門立即開了,路德維克神父手拿蠟燭來到了門廊裏。
“輕點兒!”神父把一隻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對我說。
“哈尼婭呢?”我焦急地問道。
“聲音輕一點!哈尼婭已經回來了,是老米查送她回來的。你跟我來,我把情況告訴你。”
我們來到了路德維克神父的房間。
“你今天怎麼啦?去哪兒了?”
“賽義姆帶哈尼婭逃走了,我去追他們回來。在路上賽義姆開槍打死了我的馬。我父親呢?他回來了嗎?”
“老米查剛走他就回來了。但真是不幸啊!真是不幸!我們以為他要中風,現在醫生正陪著他。你父親想去找老米查決鬥,但是你現在不要去,以免打攪他恢複。明天你再去請求他不要和老米查決鬥,畢竟老米查是沒有過錯的。真是罪過啊!何況他已經把賽義姆打了一頓,關了起來,還親自把哈尼婭給送了回來。幸虧你父親當時不在家,老米查囑咐大家不要說出去。”
啊!烏斯吉茨基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所有這一切都被他說中了。
“哈尼婭怎麼樣了?”
“她發燒了,回來的時候,全身濕透了。你父親剛把她痛罵了一頓。哎,可憐的孩子。”
“斯達希醫生看過她嗎?”
“看過了,他吩咐她躺下多休息。老溫格洛夫斯卡正守在她床邊照顧她。對了,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告訴你父親你回來了。他派人去附近找你,卡佐也找你去了。噢!我的上帝!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路德維克神父一說完就到我父親那裏去了。我無法安心在他房間坐著,便朝哈尼婭的房間走去。我並不是真的想見到她,隻是想親眼證實她真的回來了,終於又安全了。這次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這個可憐的小姑娘,隻有像現在這樣,在我家裏,在我的保護下,才能不受到暴風雨的襲擊,不用擔心今天發生的這些可怕的事情。當我走近她的房間,一種奇怪的感情湧上心頭。它讓我感到的不是憤怒,不是仇恨,而是深深的悲哀,為哈尼婭悲哀。這是一種無法描述的巨大憐憫,憐憫這個不幸的可憐人,憐憫她成了賽義姆瘋狂的犧牲品。就像一隻被老鷹抓住的兔子,盡管極不情願,但也無力掙脫。啊!不難想象這個姑娘受了多大的侮辱,當她在霍熱爾,麵對老米查的責備該是感到多麼的羞恥啊,盡管她自己也是受害者。我心裏暗暗發誓:無論今天,還是以後,我都不能責備她,我要當作這件事完全沒有發生過,還要給她比以前更無微不至的關心,這樣才會讓她不至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過分內疚。
我剛剛走到她的門口,正巧門開了。老溫格洛夫斯卡從裏麵走了出來。我叫住了她,問道:
“小姐睡著了嗎?”
“還沒有睡!可憐的人啊!我的少爺!你要是看見剛剛這裏發生的事情就好了!老爺把哈尼婭痛罵了一頓。”說到這裏,老溫格洛夫斯卡撩起她的圍裙,擦著眼睛,嗚咽著,“可把我嚇壞了,很少看見老爺發這麼大的火。當時我就想,這個可憐的姑娘肯定會當場死去,至少也會暈厥過去。她也確實嚇壞了。要知道她才剛剛回來,全身濕透了,會生病的。啊!我的上帝啊!上帝保佑啊!”
“唉!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少爺,你快去看看她吧,安慰安慰她。可憐的姑娘啊,這一切會讓她大病一場的。唉!幸好醫生就在家裏。”
我讓老溫格洛夫斯卡回到哈尼婭的床邊,別把門關上,我想遠遠地看看她。老實說,我不知道這時候我應不應該進去安慰她。我站在黑暗的房間裏,從開著的房門望進去,看見哈尼婭正身著睡衣坐在床上。她的臉蛋兒潮紅,目光黯淡,呼吸很急促,顯然她是有些發燒了。
要不要進去呢?我正思忖著。正好這時候路德維克神父走過來,碰了碰我的肩膀,說道:
“你父親叫你去!”
“路德維克神父,可是哈尼婭病了。”
“你放心,醫生很快會來看她的。你現在快去和你父親談談,已經很晚了!”
“幾點了?”
“淩晨一點!”
我用手拍了拍額頭,猛然想起,早上五點鍾,我就該和賽義姆決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