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從那日之後,將再不識得年滋味……
是夜,弄堂睜著眼睛直直地望著頭頂那塊既陌生又熟悉的床幔。這是自他死裏逃生後,靈魂衝破黑暗,入眼看到的第一處風景,也是首個能夠為他遮風擋雨的地方。
如今,他又再次回到了大運堂,而且見到了他原來住所的新名字――風弄院。
他沒想到,原來,他還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
而他的新家,是大運堂。
弄堂想著,側過頭去,入目見昨晚被自己擱置在枕邊的嶄新華裳安靜地平放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仿佛在提醒他,此時眼前展現的,不是夢境,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是的的確確的實景。
就像以往每日升起的太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確是又活過了一日。
昨日程師師特意跑了一趟東宮,去接他和海棠回大運堂,說實話,他是有些意外的。可看到海棠閃爍的眼眸,他便知道,他已經不堪到,幾乎沒有人情味可言。
而那期間雖出了些許不大不小的變故,可到底他們還是在天黑之前進了大運堂的門。
一下馬車,弄堂突然有一種回歸故土的感覺,那種異樣的情緒,就像端木溪曾說的那種,再次回到普陽城時的心情。
他天性情感缺失,這是他從出生開始,由於一直顛沛流離,而造成的。
可昨天,那種不曾有過的情緒卻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故土…嗎?嗬……”
弄堂冷笑一聲,單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冰冰涼的觸感緩解了眼睛的酸澀與疲憊。
他還可以再次接受家人這種奢侈的象征嗎?
弄堂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卻不能立即給出答複。
“庸人自擾。”
思慮過後,除了這四個字,他再得不出任何結論,也許在他恐懼的內心裏,其實還是有著對溫暖的強烈渴望。
就像海棠,越是炙熱的散發著光和熱,越是他所不能抵抗的寶藏,即便用盡力氣掙紮,最終,還是隻得臣服在她豔麗的紅裙下。
譬如現在,他想去將他的寶藏,攬入胸膛。
弄堂勾了勾唇,放下臉上的手臂,從床上一躍而起。今天的時間很短,可他要做的事情,很長。
與此同時,海棠同樣在床上輾轉反側。
海棠知道自己其實再難入睡,可是她不清楚此時的自己該用什麼身份,什麼態度,甚至什麼什麼表情去麵對大運堂的眾人。
她隻是一個下九流的女賊,被人叫得好聽一點的是盜聖,可終究隱不去她出身的卑微。
可就是這樣的她,卻在大運堂感受到了被接納的欣喜。
她…何德何能。
海棠緊了近懷裏抱著的紅錦,那是程遠程半夜三更,特意跑來為她送到的新衣服——大紅的廣袖束腰裙,還加了時下最流行的流蘇下擺。
雪夜的映照下,程遠程微微喘息的小臉兒通紅,把著與他矮不了多少的窗框,獻寶似的將鮮紅的裙子遞到她麵前。
她看著那鮮紅的顏色愣了好久才敢真的相信,自己再一次收到了別人送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