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前,程師師先入青鳥院,有少年者,立身提筆,視書案。
弄堂有惑,登於紙上曰:當你交心不久的摯友與你還未過門的嬌妻互相嗤之以鼻,且態度十分明顯時,你該怎麼做?
程師師哂笑道:“古人雲,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弄堂聞之,如醍醐灌頂,胸中豁然開朗,深以為然道:“可以一試。”
於是,此時……
又有一道實誠的悶響傳來,引得外間蕭蓉三人頻頻側目。
杜寧背對著三人,上軀筆直地坐於內室的客椅上,右手手肘撐著桌麵,將手心朝上,半舉著,以方便弄堂診治被燙得血肉模糊的皮肉。
而在那三個女人目光觸及不到的正麵,杜寧全身的血管都好像要崩開一樣,筋脈誇張地凸起,看得出他極力想要忍住快要宣之於口的痛呼。
眶中的眼淚已不知道默默流出過幾許,可杜寧仍是痛的不能自已,完好無損的左手牢牢抓著麵前的桌邊,卻又時不時攥緊了硬拳去錘幾下實木芯的桌腿,發出敦厚的悶響聲。
弄堂埋頭專注於自己指縫的銀針和杜寧被燙起的水泡之間,臉上掛著尋常大夫診病時不曾有過的冷若冰霜,仿佛瞬間便與妙手回春、救死扶傷這等讚頌醫術、醫德的頌詞隔了一片汪洋大海。
杜寧崩潰之餘,斜眼朝弄堂的臉上睨去,周身瞬間被涼透。
他小聲兒對弄堂細語道:“你那麼嚴肅幹嘛!孤這傷…很嚴重嗎?”
弄堂動了動纖長的睫毛,瞳孔向上掃了惶惶不安的杜寧一眼,繼而嗯了一聲,將此刻指縫中的銀針逆轉方向,複又置於火芯上燒灼片刻,插到了針囊上。
杜寧大驚失色,眼睛暗中朝身後窺了窺,見那三個女人正有說有笑,打得一片火熱,遂焦急地回頭與弄堂追問道:‘嗯是什麼意思?嚴重你倒是快治啊,收針是幾個意思?”
弄堂仰頭盯了杜寧半晌,突然抿唇邪笑應道:“可以治,不過…這可是殿下說的!”
杜寧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緊緊地盯著弄堂的動作,警惕其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可下一瞬杜寧就已經發現,原來能傷害他的,隻有他自己……
太子隨即觸景生情,滿目蕭然,感極而悲歎矣:“何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弄堂但笑不語,隻是鎮定自若地將重新烤至消毒的銀針朝杜寧的手心湊近了幾分。
杜寧絕望地看著明顯比上次粗了兩倍的針頭,視死如歸地將左手直直的扣在了桌麵上,指節齊齊一彎,抓緊了弄堂那一側的桌邊。
於是外間三個相談甚歡的女人開始更加頻繁的朝裏間張望,對著那背脊挺值的身影若有所思:到底是怎樣的方式,才能營造出如此詭異地聲音?
程師師皎潔的眼睛四下轉了轉,最後別有深意的落在了海棠美豔的芳容上。
“對月形單望相互,隻羨鴛鴦不羨仙。”
“嗯?說什麼呢?”聽到程師師喃喃自語,蕭蓉打趣兒道:“原來被天下才子青睞的程師師大小姐,如今已是小女兒心思泛濫了不成?”
蕭蓉並非擅於調戲之人,原本趣意十足的閨房話,竟叫她說的有些正經,好似程師師真的已經情竇初開一樣。
海棠方才滿腔的心思都在全神貫注的弄堂身上,乍聽得蕭蓉的話,眼睛撲閃撲閃亮著精光看向程師師,隻差沒寫上“八卦”這兩個大字。
程師師年紀小,尚不經人事,見兩個姐姐眼中寓意不明的笑意,瞬間便羞紅了耳根子。
“都看我做什麼?我又沒受傷,掛了彩的人可是在裏邊呢!”
程師師嬌怯的將小臉兒埋進領子裏,手指卻是一針見血的戳向了杜寧的脊柱。
果真是戳痛了他的脊梁骨。
弄堂聽著,頓住了手上挑撥的動作,滿意的看著杜寧掌中塌了近半的水泡,抬頭迎上外邊三人打量的視線,取巧地對著海棠拋了記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