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雲南省府主席辦公室，盧漢正在接蔣介石的電話。
蔣介石問道：“盧主席，雲南的整肅搞得怎麼樣了？”
盧漢敷衍著說：“報告總裁，正在進行。一切都按總裁的指令辦。”
蔣介石拿著電話，臉色陰沉，語氣冰冷：“盧主席，楊傑在昆明吧？”
盧漢說：“報告總裁，楊傑將軍行蹤飄忽不定，今天到香港，明天到重慶，後天也可能回到他的故鄉大理……”
蔣介石厲聲喝道：“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盧漢對著話筒，吞吞吐吐地說：“我跟楊傑將軍政見不同，素無往來，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他頓了一頓，謹慎地說：“要不，我在昆明查一查。”
“不用查了，我告訴你吧，楊傑現在就在昆明。”蔣介石重重地說。
盧漢一凜，試探地問：“總裁，這次整肅，楊傑將軍也……”還沒等盧漢問下去，蔣介石聲色俱厲地喝道：“楊傑跟我相交多年，他像魏延一樣頭上長有反骨，他當然是這次整肅的重點！你執行吧。”蔣介石說完，“啪”一聲掛了電話。
毛人鳳站在蔣介石身邊說：“總裁，盧漢陽奉陰違，隻怕是跟楊傑穿一條褲子。”
蔣介石道：“你馬上派得力的人去昆明，幹掉楊傑！”
“總裁，我親自去一趟。”毛人鳳冷冷地笑著說。
盧漢正在公館花園裏散步，安恩溥急匆匆跑了過來：“盧主席，有急事。”
盧漢抬頭“哦”了一聲，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們剛剛得到情報，毛人鳳親自到昆明來了。”安恩溥說。
盧漢一驚：“他在哪兒？”
安恩溥道：“已經下了飛機，保密局雲南站站長嚴醉到機場迎接，估計正往市裏趕來。”
“肯定是衝著楊傑將軍來的，他們要動手了。”盧漢說完，扭身飛快往寓所跑去。得到盧漢通知，楊傑立刻離開昆明秘密飛往香港。
昆明街頭響起了淒厲的警笛聲，特務和軍警在四處抓人。
毛人鳳到昆明後，即實行全城戒嚴，並展開大規模抓捕行動。四百多名進步人士被扣押，這就是震驚中外的昆明“九九事件”。但由於盧漢暗中通風報信，許多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已經及時轉移，被抓的四百多人中，沒有一個是地下黨。
保密局雲南工作站，毛人鳳雷霆震怒，指著嚴醉等人：“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啊？抓了四百多人，沒有一個是我們想要的。”
嚴醉道：“共產黨太狡猾了。”
“不是共產黨太狡猾，是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毛人鳳一針見血。
嚴醉連連點頭：“是是，上次楊傑就是這樣跑掉的，這一次……”毛人鳳不耐煩地打斷嚴醉：“總裁有令，楊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他的腦袋！”他頓了一頓，盯著嚴醉：“這次行動失敗，楊傑再找不到，你我怎麼向總裁交代，啊？”
嚴醉說：“報告局長，我已經查到楊傑的下落了。”毛人鳳一下子來了精神：“哦？地址？”嚴醉掏出一個本子遞上去：“這是楊傑女兒的日記，上麵有記載，楊傑就住在香港軒尼詩道二百六十號四樓一位同鄉家中。”毛人鳳看了看本子，大喜：“好啊，真是天助我也！”嚴醉問道：“局座是要派人去香港？”毛人鳳陰冷地一笑：“我會安排的，這事讓香港的葉翔之去辦吧。”
幾天後楊傑被槍殺在香港家中。
毛澤東和周恩來在商議新政協籌備會第二次會議的情況。
“新政協籌備會第二次會議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這是參加會議的名錄，請主席過目。”周恩來說著，把一本厚厚的名冊交給毛澤東。
毛澤東翻著厚厚的名冊，興奮地念叨著：“黨派代表、區域代表、軍隊代表、團體代表、特邀代表，共為六百六十二人。好嘛，我們的隊伍不小啊！”
周恩來道：“這些代表彙集了眾多民主黨派人士、國民黨起義將領，還有少數民族代表等等，具有相當的廣泛性。”
毛澤東點點頭：“是啊，光這特邀代表裏麵，就有聲望卓著的宋慶齡，有戊戌變法領導人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有前清翰林張元濟，有北洋政府教育總長章士釗，有國民黨和談代表團的張治中、邵力子，有起義將領傅作義、程潛，還有文藝界的著名人士，真是群星璀璨啊！”
“我們的政協會議，就是一個群英會嘛。”周恩來笑著說。
毛澤東站起來晃著這部厚厚的名冊，風趣地說：“哦，我看哪，這是一部天書嗬！”
周恩來道：“主席這句話說得太好了，這是一部天書，是我們建設新中國的天書。”
“有了這部天書，我們的革命事業會更加興旺的啊！”毛澤東和周恩來相視著，哈哈大笑起來。
政協代表大會轟轟烈烈地召開了。
毛澤東和周恩來在豐澤園裏散步。毛澤東問道：“這次會議，大家都有些什麼意見和建議？”周恩來道：“哦，討論很熱烈。最激烈的是我們確定的國號‘中華人民共和國’後麵要不要加上‘中華民國’這個簡稱。”
毛澤東認真地說：“國號是大事，一定要多聽取意見。”“現在是兩種意見，一種認為國號應該有簡稱，中華民國是孫中山先生創立的，我們要有所繼承；還有一種認為沒有必要。”周恩來說。毛澤東沉吟了一下：“這樣吧，我看專門開個座談會，請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談談。他們對舊民國是有感情的，要尊重他們的意見。”周恩來：“好，我馬上召集一下。”
勤政殿內，周恩來邀請黃炎培、何香凝、司徒美堂、馬寅初、張瀾、陳嘉庚等參加座談。毛澤東也來了，跟大家坐在一起。
周恩來道：“今天請幾位來座談的，都是辛亥革命時期的長輩。我國有句老話，叫‘請教長者’，今天的會就是如此。在討論文件時，各位看見國號‘中華人民共和國’之下，有個簡稱‘中華民國’的括號，這個簡稱，有兩種不同意見，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必要了。請各位老前輩看看，有什麼高見。”
黃炎培站起來發言：“我先說。我國老百姓教育很落後，感情上習慣用中華民國。一旦改掉，會引起不必要的反感。政協三年一屆，三年之後，我們再來除掉，並無不可。”
周恩來道：“黃炎培先生的發言很好，大家接著說。”
何香凝說：“我來說幾句。中華民國是孫中山先生革命的一個結果，是用許多烈士的鮮血換來的。關於改國號的問題，我個人認為，如果能照舊用它，也是好的，大家不讚成，我就不堅持我的意見。”對這位七十二歲老人的發言，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這時，八十三歲高齡的司徒美堂激動地拄著拐杖，要站起來：“我來發言，我來發言。”
周恩來笑著扶起司徒美堂：“這位是老華僑司徒美堂先生，八十三歲高齡了。”大家熱烈鼓掌。
司徒美堂大聲地說：“我沒有什麼學問，我是參加辛亥革命的人，我尊敬孫中山先生，但對於中華民國四個字，二十二年來被蔣介石弄得天怨人怒，真是痛心疾首！我們試問，共產黨所領導的這次革命是不是跟辛亥革命不同？如果大家認為不同，那麼我們的國號應該叫中華人民共和國！”
大家聽他這一說，都紛紛叫好，氣氛一下子熱烈了。
周恩來也被感染了：“司徒老先生快人快語，再說下去。”
司徒美堂接著說下去：“國號是一個極其莊嚴的東西，一改就得改好，為什麼要三年以後才改？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令不行。仍然叫做中華民國，何以昭告天下百姓？我們好像偷偷摸摸似的。革命勝利了，連國號也不敢改。我堅決反對什麼簡稱，我堅決主張光明正大地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全稱！”司徒美堂這番痛快淋漓、擲地有聲的話，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
在一片熱烈的氣氛中，毛澤東站了起來：“好，好，大家的意見都很好。我也是讚成不要簡稱。就像剛才司徒先生說的，光明正大地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全稱！”大家更加熱烈地鼓掌。
“主席一錘定音，這個事就這麼定了。”陳嘉庚說。
毛澤東卻擺擺手：“哎，我和恩來同誌把今天大家的意見綜合後送給大會主席團常委參考，最後還是由主席團常委作出決定。”
司徒美堂感慨萬千：“主席這麼民主，人民共和國名副其實了！”
重慶林園行宮，毛人鳳在向蔣介石稟報昆明的情況，蔣經國也在房間裏聽著。
毛人鳳：“我們在昆明的抓捕行動失敗，肯定是盧漢暗中通風報信，讓共產黨全跑了。”
蔣介石：“你有證據嗎？”
毛人鳳：“沒有直接的證據，不過，卑職以為，盧漢表麵上執行總裁的八條命令，實際上處處作梗，阻撓整肅計劃的實行。”
蔣介石：“你說具體點。”
毛人鳳：“對抓獲的四百多名嫌疑分子，盧漢一個也不同意殺掉。他的這種態度，分明是對抗總裁的指令。”
蔣介石“唔”了一聲。
毛人鳳急了：“總裁，我拿腦袋擔保，盧漢必反！”
蔣介石沉吟了一下，擺擺手說：“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毛人鳳啪一個立正：“是。”然後他轉身離開。蔣介石看著他的背影，久久不發一言。
門又關上了，蔣介石這才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
“父親，毛局長說的情況很嚴重，盧漢真有反心，雲南就完了。”蔣經國開口了。
蔣介石道：“信吧，沒有真憑實據，不信吧，心裏總是不踏實。”
權衡再三，蔣介石決定為保住雲南冒險去見盧漢。
雲南省府裏，盧漢和安恩溥、龍澤彙在辦公室裏密議。
盧漢憂心忡忡地說：“毛人鳳回重慶後，必在蔣介石麵前中傷我，情況是越來越嚴重了。”“以盧主席之見，蔣介石會對你動手嗎？”安恩溥問。盧漢道：“蔣介石這人，心機很深，又有權謀，他玩的手腕，不好猜啊！”“蔣介石是步步緊逼，雲南起義的時機又沒有完全成熟，唉，這種時候，不能走錯了一步棋。”龍澤彙提醒說。盧漢點點頭：“我看還是沉住氣，再等等。”
正說著，秘書進來：“盧主席，龍雲將軍從香港發來密電。”
盧漢：“哦？他說什麼？”
秘書：“龍雲將軍說，如果蔣介石到昆明來，請你扣住蔣介石，演出當今的西安事變！”盧漢聽說龍雲的密電要他扣押蔣介石，心裏一凜，他馬上接過密電，然後向秘書揮揮手，秘書退了下去。
盧漢親眼看了一遍密電。看完後，他默默地把電報遞給安恩溥，安恩溥和龍澤彙一塊看後，相視了一眼。安恩溥把密電點燃燒毀了。
盧漢道：“總裁確是說過，他回台灣的時候，當到昆明來看我。”
“這是他玩的老把戲，以示對盧主席的看重。不過，說是說，這種時候他會不會真的過來，我覺得不一定。”龍澤彙說。
幾個人正在議論，秘書來報告蔣經國和毛人鳳已到會議室。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夜裏，盧漢在書房裏跟安恩溥、龍澤彙密議。
盧漢：“這個小蔣來到昆明，就住在我家裏了。”
安恩溥：“難道他是來監視盧主席的？”
盧漢搖搖頭：“小蔣年紀不大，城府可不淺，他來昆明的目的，我到現在還沒摸清楚。”
龍澤彙：“那他這會兒……”
盧漢皺著眉頭：“去找保密局的特務了解情況去了。”
安恩溥一凜：“會不會我們的行動讓他嗅出了什麼氣味？”
盧漢：“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下午我試探過他，是不是替老蔣打前站。”
龍澤彙：“他怎麼說？”
盧漢：“小蔣明確表示，老蔣來不了了。”
安恩溥：“可惜了！老蔣不來，龍雲將軍的意思……”
盧漢感歎道：“是啊，看到龍雲將軍電報的時候，我在心裏想，為了全國人民早日走上和平建國的道路，我盧漢為什麼就不能演一出當今的西安事變呢？”安恩溥和龍澤彙點點頭，神情肅然。
盧漢：“可是冷靜下來之後，我還是擔憂，如果扣下老蔣，我們的實力顯然不夠，隻有三個保安旅，而且裝備差，彈藥也不足，根本不是雲集在滇、黔、川的中央軍的對手。”
龍澤彙：“是啊，一旦扣住老蔣，我們跟中央軍必有一場惡戰。”
盧漢：“再說，解放軍尚在南下途中，遠水救不了近火，輕舉妄動，後果不堪設想。”
安恩溥：“情況確是這樣，不過，我們是不是有所準備，萬一老蔣來了，也好及時應變。”
盧漢遲疑了一下，還是難下決心：“我看是不會來了，這事到時再說吧。”
安恩溥和龍澤彙默然了。
保密局昆明工作站，蔣經國和毛人鳳、嚴醉也在密談。
“我這次來，是要了解盧漢的真實情況，你們有什麼說什麼。”蔣經國頓了一頓，目光鋒利地掃了掃毛人鳳和嚴醉：“而且，每個人必須對自己說的話負責！”
毛人鳳：“經國兄，我認為盧漢有反心，這句話，我在你麵前，在總裁麵前都說了好幾遍了。可是總裁他……聽不進去啊！”
嚴醉：“盧漢雖跟中共有聯絡，躲在香港的龍雲也在給他出謀劃策，但現在就反，他的實力恐怕不夠。”
蔣經國“唔”了一聲，沉吟起來。
毛人鳳：“以我之見，還是小心為好，總裁不可來昆明。”
蔣經國：“總裁來昆明一事，你們要絕對保密。現在盧漢也蒙在鼓裏，我準備在重慶的飛機起飛後，再向盧漢通報。”
毛人鳳：“也隻能這樣了，但願這一招，讓盧漢措手不及。”
蔣經國：“就這麼定了吧，我們再商量一下具體的防範措施，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昆明機場，蔣介石從出口處出來，盧漢和蔣經國迎了上去，一同來迎候的還有毛人鳳和嚴醉。蔣介石的後麵，跟著一班侍從副官。
盧漢熱情地說：“歡迎總裁。”蔣介石看著盧漢，劈頭就問：“盧主席，你有沒有預備午餐？”盧漢不知蔣介石為何這樣問，茫然地回答：“還沒預備好。”蔣介石道：“好，好，那我們一同到你家吃午餐吧。”
於是，盧漢陪著蔣介石等人來到自己的公館，“總裁請。”盧漢客氣地說。蔣介石笑著點頭，緩緩走進大門，蔣經國始終跟在盧漢身後。
毛人鳳、嚴醉帶著一群侍從副官進了大門，這些侍從副官都佩著雙槍，氣勢洶洶的樣子。毛人鳳向一個侍從副官使了個眼色，立刻上來兩個侍從副官，將盧漢公館黑漆漆的兩扇大門關上了。然後，這兩個侍從副官持槍守在大門內。
盧漢領著蔣介石往餐廳走去，跟在後麵的侍從副官一到路口，便留下一個站崗。霎時，盧漢公館裏麵，布滿了蔣介石帶來的佩雙槍的侍從副官。盧漢一見這場麵，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暗驚，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公館餐廳裏，盧漢與蔣介石共進午餐，蔣經國、毛人鳳、嚴醉等人作陪。
餐桌上擺滿了菜肴，蔣介石卻不動筷子，先對著盧漢說起來：“我說過要來昆明看你，今天我來了。盧主席，我對你是一諾千金的。”盧漢連連點頭：“是是，總裁這麼看重我，我是感激不盡啊！”蔣介石道：“除了看重你，我對你也是信任的。有人跟我說，你與共產黨來往，給他們通風報信……”盧漢暗驚，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起來：“總裁——”
蔣介石擺擺手，示意盧漢坐下。盧漢隻得又坐下。“你不必解釋，我從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知道你盧主席不是張學良、楊虎城，昆明也不是西安。”蔣介石這幾句敲山震虎的話，說得盧漢心裏七上八下，他連連點頭：“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