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女償父債供狀分明 李代桃僵遺言慘切(2 / 3)

一件呢,胡撫台的一位哥哥,也是放了那一省的大員,到任去的,路過河南因為舊病發作,借了一家別墅調養。這位大員帶了一位姨太太是個京城裏有名的窯姐兒,生得杏臉、桃腮、雲環、弓足極其美麗。這位撫台友於誼篤天天要去看看這位哥哥的,並且總要背著人,這位姨嫂也耐煩細細地告訴他,每日兩人總要密談一兩點鍾的功夫,有時到深更半夜才回衙門,這也是手足情深的好處。他這哥哥是病在床上不大起來的,這天,這位撫台正同姨嫂密談到緊要的關口,他這位哥哥忽然撐著起了床,輕輕地走過對房,看見他兩個在一塊兒,不知為什麼,就拿這嬌嬌滴滴的姨太太劈頭劈臉的亂打,嘴裏還罵道"你這個沒有倫理的爛娼"。這位撫台看見他哥哥動了氣,恐怕觸動了他病中的痰火,就悄悄的走了,連衣帽都沒有來得及穿戴。

他哥哥這一夜竟忍心把這麼一個美貌的姨太太逼著吞咽而死。

他哥哥的姨太太吞咽自盡,其實與這位撫台毫無幹涉,可恨這些汴梁人俏唇薄舌的,見著這位撫台出來,就在他轎子旁邊唱什麼"長是長的俊,可惜沒有命;生是生的好,可憐竟死了"。

又說什麼"我昨兒看了一出新鮮戲,是武大郎殺死潘金蓮"。一個說道:"隻有武二郎殺潘金蓮,哪有什麼武大郎殺潘金蓮呢?"那個說道:"這是新編出來的。"這位撫台在轎子裏聽見這些流言混話,實在有些觸耳要買他們的賬,人家在街上說閑話,又拿不著他的錯處。因為這兩件事,心裏十分懊悶。看見這個稟帖,又接到賈臬台的信稟,勃然大怒,登時就要撤這安陽縣的任,虧得裏頭文案委員通知藩台來替他求情,才勒限十日內獲犯,限滿不獲,定即撤參。那位文案又寫了個信與這安陽縣說:"撫台向來寬厚,近來心緒不佳,易於動怒。此次係推薇垣之情尚屬從寬,必須設法依限破獲方妙。"這位安陽縣是選了一個苦缺,做了四五年賠了兩萬銀子,幸虧打聽得藩台有位侄小姐,向有癡癲病要找個姑爺,沒有願娶,他趕緊托人做媒,替他兒子討了才得調劑了這個缺。全靠在這一任翻本,到任還不及兩個月,若是撤了任真是要了他的命。奉到這個批,又接到這文案的信,幾乎把他急瘋了。但是,這起案子失贓無多從何踩緝,還是他的師爺替他想了個法子,拿別的案裏的罪犯,硬嵌了口供,說是這一案的首犯,並說這案搶劫過路監司大員,刀傷客官情節重大,可事請飭本府,就近提審立予正法以昭儆戒。又把撫台衙門文案上幾位好好的布置妥帖,居然批準。這府裏想:這案子不破自己麵子也不好看,好在這個盜犯總是要死的,叫他多認一案也不傷陰騭,就照著縣裏詳的口供順了一順複稟上去,批準就地正法。這位縣官才保住了這個賠奩的美缺。

隔了半個月,直隸東明縣拿到一個,向在豫直兩省邊界上打家劫舍、盜官反獄的盜魁,名叫彭一飛,綽號夜飛鵬的,問起他做的案子,他說:"我哪一年不做一兩百起,你叫我怎麼記得?你們提著頭兒問罷,是我做的案子,我沒有不認的。"問官自然揀那要緊的案子問。一起是搶劫典周衙門的,一起是打劫餉鞘的,一起是圍繞雞澤鹽店擄殺外事的,他都認了。又問道:"這彰德府城外打劫的賈臬台的案子,有你沒有你?"袁一飛道:"提起那事,那可不是去打劫的,那個賈臬台他有了錢都是存放在銀號裏,自己身邊向來不存現貨,他那衣服都不值錢,老婆兒女也沒有什麼首飾。他做過我們彰德府,裝的那種窮樣子我們還不曉得,還要去打劫他麼?隻因為李二魁李二哥他的哥子李又魁,是這大順廣彰衛懷一帶有名的好漢,他在江湖上也很發了些財,弟兄們有什麼緩急幾千幾百的他都肯幫助,地方上什麼不平的事找到他沒有不出力的,這兩省貧苦的百姓告他吃飯的也很不少,所以,替他看水的人甚多,官府那能正眼瞧他。有一天,他在彰德府城裏一個窯子裏嫖,不想這個窯姐兒的老子是他殺的,他卻不曉得這窯姐兒蓄誌報仇,想法子把他灌醉了,拿繩子把他周身密密的捆緊,報了安陽縣拿去收監。李二魁得了信要想救他的哥子,軟做硬做主意還未想定。那時候這個賈臬台正做著彰德府,聽說撫台最信服他,生殺之權都在他手裏。看水的人說他衙門裏有個張大爺,是他的小丈人,說話最靈的,這條路可以走得。李二哥想既有路可走,到底比硬做平穩些,就托人找了這位張大爺說合。送了這賈臬台一萬銀子,又送了這張大爺三千銀子,這賈臬台說是保定了他哥哥不死。李二哥想就是辦個什麼軍流罪名也不要緊,不想賈臬台收了銀子仍舊把他哥哥悄悄的殺了。李二哥說他哥哥呢,殺人、放火、盜官、劫署做的事也不少,殺呢,那是王法應該的,沒有什麼抱怨,隻是這一萬幾千銀子可花的冤枉,而且耽誤了他別的主意,那時就要找他算賬,哪曉得賈臬台這個王八羔子,不久就使乖走了。這回子聽說他經過彰德,李二哥來找我商量,我說:'這種債是必得要討的。'就彼此約了一二十個弟兄,到他住的店裏去討債。我們有個兄弟叫做程大蟒,我們叫他程咬金的,他是個最有血性的人,他先進了上首的房,看見一個人睡在炕上,以為總是那個賈王八就兜頭砍了一刀,喊道:'得了,這個王八已經被我捉住了!'李二哥走過去一看說:'這不是他。'再問那個被砍的人'你是誰?'那個人可是不會說話的。李二哥說:'咱們隻找正經主兒,饒了他罷。'又跑到對過房裏,我先進門看了兩張炕麵前都擺以一雙小腳鞋子,曉得那個王八又不在裏頭,我走到上首炕麵前,那女的躲在一床夾被裏發抖,我把被替他扯掉,看是一個閨女,不過十七八歲的光景,長的也很俊,我問他:'你是賈臬台的什麼人?賈臬台在那裏?'他說是賈臬台的女兒,賈臬台到鄉下看朋友去了。那邊炕上也是一個閨女,他們問他的話,他說的含含糊糊的,不曉得是賈臬台的小老婆不是,我就同李二哥說道:'債主兒既然走了,他這點破爛東西抵利錢也不夠,不如叫他這女兒拿身體償還了罷。'李二哥說很好,我就動手,那賈王八的女兒害怕躲躲縮縮的,我說:'你放心,隻要你的身體,不要你的性命,你不要怕。'那賈王八的女兒聽了這話,也就依頭順腦的讓我替他脫了緊身褂褲,那上身的鈕子還是他自家解的呢,脫了下來那一身雪白的肉,兩個飽飽兒的奶子,一雙窄窄兒的腳,瞧著真叫人動火,更喜得他婉轉隨人的讓我們二十多個弟兄一個一個的盡情消受。"說到這裏,把大拇指頭一伸道:"我可是占頭籌的,那個女的長的也還不壞,我也幹了一回到今兒想起來還快活呢,也不枉李二哥花了一萬多銀子,請我們嫖了一夜。那問官聽他說的太覺不堪,就喝道:"你不要胡說,那安陽縣的來文,敘那事主家屬的報稟並沒有這些話,你怎麼這樣牽枝帶葉的亂扯?"那彭一飛把眼睛一愣道:"我夜飛鵬做了二十多年的好漢,生平從沒有說過一句謊話,睡的人家媳婦不少,使的人家銀錢也不少,卻都是明明白白來的,不像你們這班做官的,陰謀詭計,倚勢撞騙,弄了人家的錢財,汙了人家的婦女,還要假充正經,說那些遮遮掩掩的話,是我做的事我為什麼不說?他的女兒被人幹爛了,他要裝幌子瞞著人,我怎麼會曉得那些烏龜王八報的是些什麼情節。"這問官恐怕他還要亂說,隻好又問別的案子。後來刑名師爺在供折上,把這輪奸的情節仍舊刪掉,在那供出同夥犯人名字裏,也把那安陽縣借著銷案的那個盜犯添上,既回護了同寅的計策,又顧全了隔省上司的臉麵,這是做官的正宗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