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桂山約定了全鬲聞,就同武林林咬了咬耳朵,武林林的娘姨就過來裝了煙,同著武林林先去。這裏席散,全鬲聞向全似莊說還要到天順祥去說兩句話,再到戲館。全似莊點點頭,就約了任天然、管通甫幾位陪著光欽差、傅京堂去看戲。屠桂山邀了全鬲聞同到西薈芳武林林家裏,發了請客票頭,隻請了丁欖臣、麥仿鬆兩位。一時都已到來,屠桂山當著兩人向全鬲聞說道:"令叔此次來辦軍火,上海的人心不一,我是因為管通翁與令叔至好,通翁招呼了的,我怕令叔上人家的當,我們到底知己點,但是,這種事體往往有人在裏頭爭奪生意打破鑼,鬲翁在外頭閱曆的多總曉得的,這件事將來令叔必同鬲翁商量,務求在我們三家之內,不拘那一家做成了,我們三家是彼此相信得過的,總不叫令叔吃虧。就是鬲翁麵上,總於照例之外另有加賞。鬲翁初到,上海應酬必多,總還需些用度,這裏有一千塊錢請鬲翁先收著零用罷。"說著在麥仿手裏拿了一卷鈔票點了一點,九張一百元十張十元的,就送與全鬲聞,全鬲聞微微的推了一推也就收了。這席酒就是賓主四人,丁欖臣叫的是林三寶,麥仿鬆叫的是潘冶雲,那呂湘文同全鬲聞不時說兩句外國話,兩人也很合適。散席之後,全鬲聞仍到顧媚香家,上了樓梯,阿銀在那裏等著。任天然看見客堂裏都有客人,想正房間一定也不空,正要退下借那文琴的房間暫坐,那阿銀卻把他從後房間引著到正房間,嘴裏喊道:"任大人朋友來。"房裏隻有個老娘姨坐在榻上,媚香也在房裏,大家捂著嘴笑,任天然才曉得是怕那客人要進正房間,故意裝作有人的,也不覺笑了,低低的道:"說你們掉的好槍花大。"客堂裏的客在煙榻上又躺了一會,覺得沒趣要走,媚香出去敷衍了兩句,停回就聽見那"怠慢、好走、明朝來"的幾句套話了。這客是個寧波人,也很吃過幾台酒,碰過兩場和手頭也還鬆,心裏有點轉媚香的念頭,阿銀也說他是好客戶。爭奈媚香心已有主,不複措意,所以堂子裏不但怕倌人有恩客,就是肯花錢的,老鴇娘姨也不願意。這倌人專意在一個人身上,這就是自己親娘的好處,不來逼著他招攬。若是討人身體哪能容得他呢?再說全似莊果然同著他令侄商量,問他軍火上可懂得,全鬲聞說:"在外洋人也曾替人辦過。"就說了許多的名字,又說了許多的經驗,在全似莊固不甚了了。就是做書的也沒有考究過製造的學問。所以他說的話,也就記不清敘不出了。全似莊就同他看了幾處,他也有些挑剔,後來,在公信、同和兩家定了五千枝的曼利嗄無煙快槍,要價每枝視元五十八兩磨到五十四兩才定。洋行裏要先付半價訂貨,再付半價。全似莊還要想鄭琴舫複看,到福興棧去一問,早已到杭州去了。江西複電來說:"槍支照辦,價銀既經再四磋商,諄保核實。惟兩期清庫款力有不及,仍請磋商。"又講到先付四分之一交貨,再付四分之一交貨,後一年再付四分之一,又後一年再付四分之一,兩年來付完,價須照銀行章程計息,在上海交貨。長江水腳歸江西算,江西電說四期交價可行,兩年息銀須商免,貨須包運九江。
全似莊又叫侄兒再三同這兩家買辦商量,全鬲聞並同洋麵當麵說了許多英國話,才商定了交貨。後兩年應付之價,如按期照付不起利息,若按期不能付清,或未到期先行付款應扣息銀,均照銀行章程按日計算,由洋行包運九江交收。江西複電照辦。
全似莊就同洋行商定合同,洋商說這合同要江西撫台、藩台蓋印,全似莊去電請示也答應了,洋商簽了字。全似莊辦事年帖寄去,江西往返電商,忙了二十多天才完事。
這天,王夢笙因為吃的人家酒席太多,他是立有條約,不能到堂子裏擺酒的,就定了聚豐園的菜,在公館裏複東。請的是全似莊、吳伯可、曹大錯、達怡軒、江誌湘、畢韻花、管通甫、任天然幾位。客人到齊,看那廳房雖小,麵前一片草地卻甚幹爽,院中兩樹桂花開的正盛,香氣撲入,也很有些趣味。
除了全似莊,各人都叫了局。王夢笙帶了顧媚香、林玉英兩個上樓去見他二夫人,他二夫人一見也甚歡喜,同他們談了一會,說明天我請你們吃一品香,吃了番菜同到郡仙看戲。又同顧媚香說道:"你可同你任大人說聲,陪我一晚上,他有什麼應酬局是你的卻不許你去,你看做得到做不到?"顧媚香笑著應道:"一準如此,包做得到。"王二太太也笑道:"你倒也拿得穩。"兩人辭別下樓。顧媚香就同任天然說,任天然道:"我不許你去,否則我另外叫人。"顧媚香望他瞅了一眼道:"你敢?"管通甫道:"這有點意思了。"笑著,大家入席。吳伯可說起要回省銷差,托王夢笙、管通甫二人做媒,說小女是今年十三歲,意思要同天翁的二世兄結親。但是小女是個天足預先說明,王管二人皆說:"甚好。"任天然亦滿口答應說:"就是明天請帖傳達,彼此皆在客邊也不必用那些俗套。"次日,任天然卻兌了一對金如意簪壓貼,取個和合如意的意思。兩家的帖子,都是請王夢笙寫的。這天,任天然在顧媚香家請客,謝媒會親兼而有之。那顧媚香被王夢笙的二太太邀去吃番菜看戲,席也沒有來上,另外有幾處來叫,他娘都回報說是到老旗昌去了。席間,吳伯可約了各位,明天在胡愛卿那裏,也是謝說媒會親的意思。次日席散,天氣還早,王夢笙說:"天然,我同你到媚香那邊坐坐吧。"任天然說:"難得難得。"兩人同到了顧媚香家,卻好媚香的娘有個手帕姊妹,包了一個倌人,前節生意甚好,上月因患癆症死了。有一對珠花托媚香娘替他轉賣,媚香的娘想王夢笙是個富家,他那二太太或者可買。看見王夢笙來,就拿珠花上樓說道:"王大人,昨天多謝你家二太太帶著媚香吃大菜看戲,媚香回來說二太太真是和氣得很。"王夢笙道:"昨天回來還不遲罷?"媚香的娘道:"不遲。這裏有對珠花是堂子裏一個倌人,因為被客人漂了賬,看著要到節下開銷不出,托我替他賣的。要想賣八百塊錢,王大人帶回去請二太太看看要不要?倘看了還好,就作成了他罷,可憐到了節下,被客人漂了賬,真是說不出的苦。"任天然笑道:"這麼我明天趕緊就去,也漂一漂看。"媚香道:"你不要說到這裏,卻縮住口臉。"王夢笙道:"你們說話真奇怪,隻說半句話。"媚香的娘道:"你同任大人睡了多少時,還要不好意思說的。"媚香更加難為情走了開去,嘴裏咕唧著道:"娘也跟在裏頭瞎說。"王夢笙向媚香的娘道:"我正要同你說,我們二太太前天看見媚香說任大人賞識的很不錯。昨天在一品香又同媚香談了半天,媚香也細細的向我們二太太打聽任大人的太太的脾氣,家裏的規矩,我們二太太同任太太是天天見麵的,曉得他是大賢大德的人,家裏也全是謀和平同等治法的,媚香聽了更有個傾心矢誌的意思,我們二太太叫我同你說,你是他親生的娘,不比得人家討娘,替他們圓成這番好事罷。"媚香的娘道:"我何曾不是這麼說,我也不要什麼大身價,隻要任大人把我二千洋錢還還賬,任大人總說要進了京才能定規呢。"王夢笙又向任天然說道:"老哥哥,我看是好花堪折直須折。"任天然道:"也早有此意,但是何必急急。我此刻行蹤未定,怎麼能就辦呢?"媚香連忙說道:"你就是不即辦也得有句定規的話。"任天然道:"有王大人為證,總算數的好。"王夢笙道:"好了,媒做成了,我可以回去複命了。"任天然道:"我明天在這裏替吳親家餞行,請你作陪。"王夢笙應了一聲匆匆而去。回到公館,把媚香的娘同任天然的話向謝警文說了一遍,謝警文道:"我看任天然怪可憐的,有這麼個人陪陪他也好。"王夢笙又把珠花遞與他看說:"要賣八百塊錢呢,你看要不要?"謝警文接過珠花看了看說道:"我今天在張園會見一位餘小姐,說是住在貽德裏,他那頭上的珠子真是又圓又大,又光又勻,那真真難選呢,比這個要差遠了。這小姐長的也很風致,也很和氣,明天約我吃一品,到丹桂去看戲。"次日傍晚,任天然催了客,大家到齊。媚香的娘問王夢笙道:"昨天的珠花二太太看了可中意?"王夢笙道:"我們二太太說,昨天在張園會見一位餘小姐,他頭上戴的珠子真好,比這個要差得多,今天約我們二太太去到丹桂看戲。"江誌遊道:"可是住在貽德裏的?"王夢笙道:"正是。"江誌遊道:"那自然,那個的珠子能比得他,他是有名的珠王。"王夢笙道:"他是哪裏人?"管通甫道:"他是湖南人,他祖老太爺做過東邊道。那時候,東邊道是缺一年有好幾十萬,他做了八九年,發的財真不少。他的老翁又會營運,又非常的吝嗇,卻死的早。他的胞伯在天律管一個實業的學堂,也隻一個女兒,是這珠王的姊姊的兒子,還小呢,卻兼挑著兩房。"達怡軒道:"他這位令姊不必提了,嫁的也是個候選道,這位道台因靠著裙帶子的富貴,隻得聽他廣置。目前他老子管的那個學堂裏的教習、學生有一大半是他臨幸過的。"媚香的娘道:"就是上海的這位小姐聲名也不大好,前節下頭花文琴用過一個大姐,就是跟過這位小姐的,說這位小姐用的馬夫,替他打扮得十分華麗,五六月裏天天坐夜馬車,到湘園空地下,總是叫這大姐看著車子,他兩個人一去半天不知幹些什麼。後來說什麼這大姐姘上了馬車夫,吃了醋,連馬車夫、大姐一齊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