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月夜看山魂銷羅 綺涼宵聽雨鄉戀溫柔(2 / 3)

原班之外,又添了一位畢韻花,是個報館主筆;一位祝長康,是人壽保險公司的買辦。畢韻花叫的是新清和的洪秀蘭,祝長康叫的是公陽裏的小玲瓏。這天席間,任天然同顧媚香說:"我借你那裏請客可好?"顧媚香道:"怎麼不好?阿奶前天就叫我同你說,我不過向來不好意思嬲著人家吃酒,而且曉得你少爺在跟前,總有不便,雖然你不拘這些,還是孝子請兒子呢?還是放他一個人在棧裏?"說的任天然也不禁一笑說道:"你倒真聰明。"當晚,就邀了管通甫、王夢笙到媚香那邊,開了個單子,請的是吳伯可、達怡軒、冒穀民、畢韻花、祝長康、江誌遊。任天然道:"我要請請日升昌的袁子仁、三晉源的沈為謙,不過我忙還沒有去找他呢。"管通甫道:"這樣子反台了,何不連公信的屠桂山也請一請?"任天然道:"也好,我明天一起去找罷。"加上管通甫、王夢笙共是十一位客。管通甫望著顧媚香道:"恭喜恭喜!"顧媚香羞的走了開去,他的娘說道:"正好,就請管大人做了媒人罷。"王夢笙看看鍾,倒又催著要走,任天然道:"真真奇怪,我們在南昌,你晚上吃酒,也常到三四更天才回去,怎麼到了上海你如此性急起來,天天催著走,到底是個什麼緣故?"王夢笙被逼不過,隻得說了出來。

原來在輪船上,他這位二夫人就同他立了條約說:"家裏姊姊那是我甘心讓他的,此外的人我可說明了容不得,上海是個萬花筒,這裏頭自然總有幾個出色的人具有捆仙的手段,你是個風流富貴的公子,那是人人見了愛的,我同你約定:花酒許你去吃,隻許人請你不許你請你,要作東隻許在館子裏,不許在堂子裏,每天十點半鍾總得回來,違了條約那我可是不依的。"王夢笙安敢不畫押呢!那裏,棧房裏臨出來警文在房門口吩咐的就是申明這條約。王夢笙是個熟諳交涉的人,萬不敢背了條約。把這緣故說明,管通甫道:"夢笙翁如此怕夫人,倒看不出。"任天然道:"這也難怪我們這位如夫人,也真值得一怕,要是我有這麼一位如夫人,我也是怕的。"管望甫望著顧媚香笑了一笑說:"你聽聽,將來記著點。"顧媚香低了頭也不答言。任天然道:"不要叫夢笙為難,我們走吧。"次日,任天然去找袁子仁,袁子仁見了說:"天翁前回在上海,兄弟在此,這回天翁來,恰好兄弟又剛剛出來,真是巧極。"任天然道:"我曉得你換班,正不知你回來沒有?前天,管通甫說起才知道,子翁前月底才接事,連日要想來,實在沒空。"袁子仁道:"才看見你的請客單子,我沒有請你,倒先叨擾。"任天然道:"那有什麼要緊。"坐了一會,又去訪沈為謙,沈為謙道:"我們南昌一別又將一年,天翁的款子早經彙到,我正在訪問天翁的住址,今天早上,看見你的請客單子,才曉得小公館已經定下了。"任天然道:"才吃第一台酒,哪裏算得小公館,我到了這幾天,為送小兒進學堂忙得不可收拾,所以,未來奉陪,抱歉得很。"又同他打聽打聽上海各項生意的行情,又說:"我有點銀子,要想存放存放,你看哪裏好?"沈為謙道:"有多少?"任天然道:"也不多,不過一萬兩。"沈為謙道:"我看還是恒豐、正德這兩家銀行穩當,不過隻有五厘利。"任天然又去找了屠桂山。

五點鍾到了,顧媚香那裏有人請。過了一會,看看天色將晚說:"我們早點邀客罷。"就寫催客條子,叫相幫送去。七點鍾,先後到齊。媚香的娘道:"人多天熱,用三張方桌拚著寬綽些,好在房間還大。"大家都說甚好,一麵發了局票。屠桂山前回邀的那位李秀卿早已藏之金屋,今天叫的是迎春坊四街的楊燕卿,袁子仁是百花裏袁寶仙,沈為謙是普天慶裏沈桂雲。大家入席,張寶琴最先來了,顧媚香央他吹笛子,唱了一枝"天波雲間"。王夢笙叫好,再四央求他又唱了一枝"攜手向花間"。然後,媚香接過笛子吹著,寶琴唱了一枝"原來姹紫嫣紅開遍。"各人叫的局也陸續到,看楊燕卿走了進來,管通甫就說道:"滿床,我來了,昨天同屠大人紮了幾轉?"楊燕卿在管通甫身上打了下說:"飯桶,你再要混說。"楊燕卿先在屠桂山身邊坐著,那畢韻花、祝長康都叫過他,楊燕卿向著畢韻花道:"你好,叫也不來叫叫。"畢韻花道:"我曉得屠大人叫了你,見麵再轉不是一樣。"楊燕卿道:"叫你掉脾。"又問祝長康可要轉局,祝長康也隻得答應,管通甫道:"這遭不是滿床找,竟是滿台找了。"楊燕卿被他說急了,拿了一個海棠果正在砸過來,忽見阿銀喊道:"行大人朋友來。"任天然抬頭一看,隻見進來了兩位氣宇軒昂的客人。一位認得的是曹六洲,那位卻不認得,任天然說道:"有趣有趣,六翁幾時到的?"席上的人也差不多都同他認識。江誌遊說道:"大錯先生來了,又有幾天熱鬧呢。"袁子仁、管通甫又同那位招呼道:"琴翁是同錯翁一起從湖南來的麼?"那人道:"正是。"任天然又趕緊向那位招呼,一麵叫添兩個座兒,好在是三張桌子拚的,也還不擠。

原來,任天然不認得的這位,就是前回管通甫問範星圃的那位鄭琴舫。他是蘇州人,浙江候補同知,因丁艱去找他表弟範星圃,現在服滿回省。那位曹六洲名鑄又號錯庵,是常州北榜舉人。他真是名高四海,當道爭迎。但是性情剛直,不合時宜,到處弄到不歡而散。他也是厲尚書的門下,厲尚書因他就了熙帥的職替他餞行,也還有幾位同門在坐。厲尚書規勸他總要斂才就範,不可一味任性,說了許多的大道理,他實在有些受不得,當下說道:"老師教訓的話,門生都懂得了,若要照這樣的法子,以為杯踡,寧蹈東海而死。老師做官做人的道理,門生卻不甚佩服。就以筆墨而論,老師做試官,會中了門生,門生若做了試官,是斷不會中老師的。"氣的這厲尚書胡須直豎,從此鳴鼓而攻,屏諸門牆之外。在熙帥那裏處的總算最好,然而,有一回熙帥保舉人才,他先沒有看見稿子,等稿子發了,他才曉得,他說裏頭有一個是不應保而保,還有一個是應保而不保的,就同熙帥大鬧,鬧到熙帥把折子追回來改了才算。又在梁培帥幕中大不以範星圃為然。同任天然兩次做同事,卻還要好,常同梁培帥議論人才。梁培帥說任天然不過是個誠慎之人,範星圃才是個救時之彥。他說:"任天然還有點真性情,範星圃純是客氣,這人得了意,什麼事都可以做的。"梁培帥又問道:"我呢?"他道:"可以算得一個廳臣。"梁培帥道:"你說我怎麼廳呢?"他道:"有愛才意而無知人之識,怎麼不算廳?"梁培帥也要算寬宏大度的人了,聽了這話,也就很有些不高興。還有一位陝甘總督,卑禮厚幣把他請了去。這位總督自命是一代名臣,不在曾胡左李這下,同他閑談起來,要他點題,他卻替他點了"無賴"兩個字的徽號,那位製台也隻得幹笑了一笑,自然也是席不保暖。當時,還有兩位稱為朝廷柱石,士民、山鬥、豪傑之士,大半樂為奔走。他說,一位是專收贗品新的名人書畫,一位是專收製造不精的洋貨。又到了江南,看了魏琢人,說他是個少正卯,我若秉政,當先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