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澄敘官方驚看白簡 褒崇勳績榮擢烏台(3 / 3)

依範臬台的意思,還要憑著這本冊子,去按圖索驥,幸虧那位長沙府保善,保太尊聽見了這個信,到範臬台那裏稟見說:"聽見大人在會匪頭目身邊搜到一本冊子,連本省候補的官員都有在裏頭,那真不成事體,卑府是個首府,有考察寅僚之責,若官場有這些人,卑府不能舉發,未免有虧職守,求大人把這冊子賞與卑府,自己抄出一份幫著大人查拿,也可略補疏忽之失。"範臬台想:這望立功升官的心,是大家相同的,我又何必獨自一人占盡了呢。就把這冊子交與保太尊,又囑咐他千萬秘密,不可泄漏風聲,保太尊連連答應。回到衙中,晚上在簽押房裏獨自一人把這冊子打開一看,隻見裏頭有一半是學堂裏的學生;也有些舉人、秀才;也有些官場紳士的子弟;也有幾個現在本省的候補。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也有幾個已拿辦的。想這本冊子留著,照著這冊子一個一個的拿起來,不知要連累多少人。不如我拚著一官,救了這些人的急難罷,就把這冊子拿來燒了。第二天先到撫台衙門稟見,見了撫台就說:"卑府該死,特為上來求大帥參辦。"撫台聽了十分驚訝,問是什麼事情。保太尊說:"卑府昨天見臬司,曉得臬司拿了個會匪頭目,搜出一本冊子,所有湖南省會黨皆在裏頭,卑府就請臬司發交查看,卑府晚間人靜在燈下細看,見裏頭學堂學生、世家紳士、官場子弟皆不少,約共有五百多人,卑府想這豈不要興了大獄,弄到闔省不安。正在躊躇,哪曉得那燭台放的不穩倒了下來,竟把這冊子燒了。所以,上來請罪的。"撫台聽了這話,曉得這位保太尊,是為消彌大獄息事寧人起見,故意燒了這本冊子,心裏也很以為然,就說:"已經燒了,那有什麼說呢,你見過臬司沒有?"保太尊回道:"還沒有去。"撫台道:"你先去見見臬台再說。"保太尊答應"是",退了出來,就到臬台衙門稟見範臬台,見麵就問:"那本冊子子翁已看過了麼?須要自己密密的抄,不可假手於人。"保太尊連忙請了個安說道:"卑府該死,特來請罪的。"範臬台驚問道:"什麼緣故?是不是裏頭有子翁關切的人,我們總好商量。"保太尊道:"這倒不是,隻是卑府昨晚不小心在燈下看著,神思倦怠打了個瞌睡,被燈花掉下來把這本冊子燒了,卑府驚醒已經搶救不及,實在荒唐萬分,要求大人參辦。"這範臬台急道:"這怎麼好,恐怕撫台已經奏了出去,這怎麼說呢!"保太尊道:"這是卑府自不小心,隻可靜候治罪。"範臬台沉吟了一會說:"且回了撫台再說罷。"也就端茶送客。隨即上院見了撫台就回道:"前天署司搜出來那本會黨冊子,長沙府保守要了去看,哪曉得他竟不小心拿來燒了,實在荒謬,署司也不能辭咎,請大帥指示,應怎麼懲戒才是。"撫台道:"保守才來見我這話他也回過,卻是他荒唐大意。但是,我兄弟的意思,這種會匪的事體重在殮厥渠魁,若要把那些協從附和的人一一追分起來,必致弄到人人自危,萬一激出些變故,豈不倒反上勞宸廑,現在冊子既已燒毀,這保守也是出於無心,他立日做官也還好,不如記他個過,使大眾知道這本冊子已經被他燒去。那些被哄騙的也可以安心悔過。好在首要各犯,被星翁拿辦的不少。這湖南省仰仗大力,大約也可以保得平安,不必過為己甚,星翁以為何如?"範星圃是個隨風就轉的人,聽見撫台這麼說,又何肯故意違拗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況且曉得這位保子良心,是很有腳力的人,同他作對做什麼呢?就連忙回道:"署司的意思也是想上來邀邀大帥的恩,不過因為事體重大,且這冊子是署司交與保守的,署司也有錯處,所以,不敢就替他乞恩。現在既蒙大帥格外寬寧,署司也感激不盡,署司下去就上詳請將保守無過。但是,署司也求大帥賞記一過,使同寅見得署司不是有功則居,有過則卸的撫台。"倒也答應了。範臬台出來回到衙門,就上了詳,撫台批了,將保守記大過兩次,範臬司也記過一次。那冊子裏的人曉得這本冊子燒了,俱各放心安業。範臬台也不再派人鎖拿,湖南省卻也虧他這麼一辦,才得四境平安。也不能謂為無功,撫台把先前拿辦的會匪的情形奏了上去,範臬台賞了二品銜。不多幾時,就有這升江西臬台的恩諭。湖南人編了兩句道:"可憐多少才人血染得猩三點紅,做官真不易也。"範星圃是初升臬台的人,自然要請陛見。這江西臬台的缺尚護訖還是同範帥商量著委署的,尚護訖曉得,這任天然是譚藩台,因為他需索三千銀子,他沒有送,把他撤任的。這事很不平正,卻好新建縣被參離任,就叫署藩司掛牌委他署事,做官的人聽見委了缺,那有不喜歡的,況且調首又是有麵子的事。將來遇及升官皆可操券而至,安有不願意的道理。任天然也不是個什麼高尚的人,若在平時早已欣然捧檄。但是,他近來因那位如夫人,新臨玉碎正抱朝雲之感,又兼聽得這位範星圃升了本省的臬台,想從前與他同班引見,同得明保又做過前後任,如今他已經做了本省的自台,自己還是個知縣,這回他來到任還須要腳靴手版的去參見,真應了近來一位大員謝思折子裏聽說的"昔日鳴琴之侶盡作衙官了。"相形之下未免難以為情,而且曉得這位臬台做官的脾氣,同自己有點不大相投,萬一將來受他點磨折,那就更不合算。

好在盤算盤算自己這幾年的宦囊雖不甚多,也還有四五萬的光景。前年停捐的時候,又趁著便宜捐了一個候選道在身上,不如趁此開缺過班,自己也還得過兩次明保,有一次也是送部引見,如果到京裏運動運動又何不可希冀放缺呢!

心裏想定,就同和氏夫人商量,和氏夫人道:"我正因為可姨死了,你心裏說有些悶悶的,想勸你出去散散心,遇著有合意的,再討他一個在身邊服侍服侍,而且達兒、通兒,應講什麼學堂也可以替他們打打主意。如今搞了科舉,將來不到學堂哪裏有出路呢?人家做官還有舒服的時候,像你做官,又是一天到晚的瞎忙,我看不但這知縣不必再去做他,就是連道台也在可做可不做呢!"任天然道:"我才四十歲的人,你叫我不做官做什麼呢?況且這兩個錢恐怕還不夠養老。"和氏夫人道:"以後的事你再說,這首縣我看總是辭掉的好,隻不曉得上頭答應不答應。"第二天,任天然上院,尚護院一見就說:"天翁前回撤任,實在抱屈得很,兄弟那時候在臬司任內就頗為不平,但是,那藩台的事,天翁是曉得的,撫台那裏怎能同他違拗呢,兄弟說也無益,恐怕倒反要替天翁抱怨。所以,隻得緘口不言。現在這新建被那華令糟到不堪,要借重天翁,好好的整頓整頓,將來總要酬勞兄弟,現在做了藩司到底比臬司有點作為了。"任天然答道:"大人的這番恩典,卑職實在感激不盡,自當竭誠圖報,但是,這首縣卑職向來短於適應,萬難勝任,且不獨這新建縣不敢接事,就是卑職萬安的本缺,也還要仰求憲恩準予開缺呢。"尚護院忙問道:"這是什麼緣故?"任天然道:"一來卑職自問才具有限,做了這幾年州縣,覺得越做越難,一點不能替百姓做事,虛糜厚祿,殊覺汗顏;二來新放的這位範臬司,卑職做過廬陵的前後任,彼此雖然沒有什麼痕跡,然而周縣的前後任,總往往有些意見不同的地方,前任的事體,後任略有更易,前任心裏總有些不舒,這是人情之常,卑職正是後任,範臬司原不見得因此同卑職計較,萬一將來有點不能合範臬司之意的地方,豈不辜負了大人的這番栽培。卑職前年捐了個候選道,意思要求大人的恩典,準予開缺過班。大人是指日就要開府的,將來伺候日長,還要求大人提拔呢!"尚護訖又勉留了兩日,見他執意不肯,而且沒有攔阻人家升官的道理,也就隻得答應,任天然請安謝了。回來又到司道首府那裏去了一去,自然也有些挽留的麵子話,任天然回來就上了稟帖,呈請開缺,給谘赴部撥選,上司也就批準任天然在家收拾收拾。正在同夫人商量住在那裏好呢,江西是不想回來的了,卻見管家拿了一個帖子進來,說是王鶴王大人來拜,任天然就吩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