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龍伯青忍辱紹箕裘 增朗之避風登仕服(2 / 3)

兩人走到外房,看那龍老頭兒還是沉睡未醒。又隔了半個多月,交了立夏的節氣,這位龍鍾仁竟被那一殿秦廣王下了一個關書,請他去辦森羅寶殿的廣儲交代去了。這龍伯青兄弟,自然遵製發喪,衣裳棺木皆是現成的,也不十分費事。這時候,省城鎮江的當道慕友,聽見這通州穀師爺捐館的信息,就紛紛的寫信來薦朋友。這位惠直刺的意思倒也有些活動,就是那位刑名師爺陳仲言,也勸他另延,說這席麵的責任重大,恐怕世兄吃不下呢。無如他這位賢郎是得了他龍家的特別好處,而且還有無數的希望,怎麼肯不盡力呢?也用不著那龍伯青囑托,他就熱心為友一口一聲說道:"古人說的,一死一生可見交情。如今龍老伯屍骨未寒,怎麼好就另延他人呢?況且龍伯青辦了半年多下來,也沒有誤過事,他又在一塊久了,曉得老爺子的性情,遇到事體也還容易商量,換了一位未知道他公事如何,品行如何,脾氣如何,萬一還不及這龍伯青,那又怎麼樣呢?"惠蔭洲拗不過他這位賢郎,隻好換了關書,就請這位龍伯青師爺襲承父業,一麵找那書啟師爺文彬如,寫了幾封信回複當道的幾位憲慕說,龍鍾仁老夫子的世兄在敝署襄理多年,現在不忍辜負死友,已經訂定蟬聯的話。那些薦館的見他念舊情殷,也就隻得罷了。這裏龍伯青揀了個日子,開吊出殯,把他老翁的靈拒暫守在城內一個廟宇裏,停放未滿百日,龍伯青就趕緊進衙門辦公事。又嫌那所房子不吉利,搬了一個公館,前進係三開間的廳,西角頭另有一院,同這廳平排的兩間書房,上房是五間開的前後房,上首外一間是楊姨娘住的,內一間是龍玉燕住的,下首外一間是水柔娟住的,內一間另在廊簷上,開個門是龍伯青的內書房,裏麵也有門,可以通到水柔娟房裏。

又嫌那張大床是龍老頭兒在上頭放的,也不要了。增朗之另外托人在上海買了兩張寧波式的紅木嵌花合歡床,一張送與他幹媽媽楊姨娘,一張送與他幹妹妹龍玉燕。雖然穿素,卻都鋪設的齊齊整整,收拾的幹幹淨淨。

這位增二少爺自然來的更勤,同這楊姨娘不但是握雨攜雲,公然的停眠整宿。就是那玉燕小姐也在旁邊送茶裝煙,增朗之有時把他抱在膝上,低唱濃情豔句的小曲,或彈套月琴,或吹枝笛子,大約每天總在他幹哥哥身上的時刻居多。有時打打麻將,龍伯青在家自然親自奉陪,不在家就是他的愛妻水柔娟恭代。龍伯青是有心要同他那先世四位靈君裏頭第三位的支派連宗的,況又愛弟情殷,所以才不來管他們的閑事。有一天二更時的光景,增朗之來了,龍伯青在家不在家他也沒有打聽,一徑走到他幹媽媽房裏,卻不見人。再走進幹妹妹房裏,看見玉燕倚在床上,手托香聰的不知想些什麼。見增朗之進來卻也並不起身,增朗之也就到床上挨著玉燕坐下,一雙手搭在玉燕腰上,一隻手握著玉燕的手,問道:"幹媽呢?"玉燕回說:"不曉得。"增朗之伏下身去看著玉燕的麵孔,低低的問道:"恐怕又到毛升房裏去了吧?"玉燕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說道:"你管他呢!"增朗之又問道:"你曉得他到毛升房裏做些甚麼?我現在找他做什麼?"玉燕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做些什麼鬼事!"增朗之道:"妹妹你不知道,我來教你。"說著那手就要伸了下去,玉燕連忙用手來攔,說道:"你還找我娘去吧,不要同我鬧,再不就到我嫂子那邊去玩玩罷。"增朗之道:"好妹妹,他們怎麼能及得妹妹呢?我想妹妹想得久了,好妹妹,你也應該可憐可憐我。"說著又來動手。這玉燕要想起身,無奈身子是被他壓住的,要想喊,又是平日玩笑慣了的,怎麼同他認真?而且曉得全家都倚靠的是他,就是喊也不中用,好在這身上的皮肉差不多沒處不經過他的手,又何在乎這一點點地方呢,也就不去十分保護。待得兩人抬身起來,那楊姨娘卻打外邊走了進房,羞的這位玉燕小姐低垂粉頸,滿臉朱霞,用手遮著胸膛,輕輕地說道:"娘不在這塊,幹哥哥跑來就把我欺負了。"楊姨娘說道:"幹哥哥歡喜你,那是頂好的事情,還有什麼說呢?你今天就好好的陪著幹哥哥睡罷,先起來吃口酒也好。"兩人各自披衣起床,楊姨娘叫迎春燙了一壺木樨燒,湊了幾個碟子,三個人在房裏淺斟細酌。增朗之看這玉燕羞慚無言,異常嬌媚,真個是出落得別樣風流。吃了酒,楊姨娘叫迎春替他們把床上被褥鋪好,他幹兄妹明公正氣的解衣就寢。

第二天睡到正牌時分,兩人方才一同起床。

過了幾天,增朗之打了一枝嵌珠軟鑲的壓發玉枝、花花別子一根、金兜索子一副、金鐲一對、玻璃翠的耳環送與玉燕,因在服中不好送得衣料,另外又私自送了二百塊錢與他幹妹妹做體己的用度。幹媽媽跟前也送了一百塊。比到那上海堂子裏,替紅清官人點大蠟燭的規矩,也差不多了。增朗之日在他母女二人身上纏混,不但家中琴瑟置而不禦,就是那西南營小銀珠的房裏也就蹤跡甚稀。增朗之既已一箭雙雕,也應該適可而止。

那知他是如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必欲使諸葛三君同歸帳下,然後為快。這天卻好是龍少奶奶的生日,他就厚厚的送了一個壽禮,又辦了一桌席,卻連龍伯青一齊請的,六點鍾的光景入座,又央求龍玉燕彈著月琴,唱了一枝上壽的京調,先還猜謎行令,後來就左一杯右一杯的敬著壽星。那水柔娟本來也覺得這次弟的春風應該吹到他的枝上。三五杯下去之後,不覺烘動春心,與這增朗之目盼眉語,做出無限風情,也顧不得蒿木砧在座了,這龍伯青倒也有唐中宗親自點籌的氣度,不過究覺自己在座人家說笑有許多不便,正思設法避一避賢路,恰好周德泉在西南營也是替桂雲做生日寫了條子來,邀龍伯青、增朗之兩人去吃酒,龍伯青趁勢說道:"我正有話要找他商量,我就先去吧。"就站起身來到房裏去穿馬褂,出來又問增朗之道:"你回來去不去?"增朗之道:"我是主人,不能不終局,這邊叫的早,我說來的,但是吃酒可以不必等,遲早是說不定的。"龍伯青笑著道:"你就不來也沒什麼,要緊不過又要叫小銀珠抱怨兩句。"說著就匆匆的走了出去。這裏水柔娟見無礙眼之人,更加開懷暢飲,吃得個杏眼如餳,桃腮欲滴。那增朗之也有了幾分酒意,有一杯酒是水柔娟猜子兒輸的不肯吃,增朗之竟胞到他座兒上,挨著他坐下來,摟著他的粉頸要灌,那水柔娟趁勢把那身軀望增朗之身上一貼,粉臉望增朗之懷裏一偎,迷迷糊糊的說道:"我實在吃不得了,任你拿我怎樣罷?你定要把我灌醉了做什麼呢?"那龍玉燕看著覺得太不像樣子,且不免微含醋意,就悄悄地走回自己房裏去了。這水柔娟靠在增朗之懷裏,雲鬢全散,嬌肢半躺,鬧了一回不覺酒湧上來,增朗之連忙把他嬌軀放開些兒,一手托著額角,一手摟著纖腰,讓他向著地下吐了。迎春趕緊過來揩抹,連兒也連忙遞了茶來與水柔娟漱口,又打手巾來,增朗之接了替水柔娟慢慢的揩著,又叫連兒再打一托來替水柔娟擦了一擦,卻順便自己也揩了一揩。同著楊姨娘把水柔娟弄躺到房裏,水柔娟已是骨軟如綿,任人播弄。楊姨娘知趣也就抽身走開。增朗之看龍嫂醉到這個樣子,把兄又在不家,這'有事弟子服其勞'一句是不敢辭的。怕他把嫂再吐,連忙跑到床上先替他寬了外衣,卸了簪餌,褪了蓮鉤,然後替他把上下裏衣一齊解脫,拿了床薄棉和合鴛鴦被,替他輕輕的蓋好。這水柔娟真如吃了醉仙丹的光景,雙眸緊閉,百體皆情,增朗之忙了半天也狠覺得吃力,坐在床前歇歇,取了水煙袋慢慢的吸著,又叫連兒濃濃的泡了一壺茶,恐怕他把嫂醒了口渴。那增朗之坐了一會到將近三更的時候,想那把兄是不見得回來的了,要想走又怕把嫂沒人陪伴,空房膽怯,要想秉燭達旦,爭奈睡魔催人,而且當此清秋深夜,讓把嫂一人獨寢,更恐他酒後受涼,躊躇再三,也隻得輕輕的鑽進被窩學那熨體荀郎,慢慢睡去。那水柔捐一覺醒來,紗窗曙光射入羅幃。睜眼一看,見這擁肩並枕的人不是把兄,卻是把弟,幸喜是天天見慣的人,也還不十分驚訝。隻輕輕地把他推了一推,說。"你什麼時候跑到我床上來的?"這增朗之被他推醒,擦了一擦眼睛,笑道:"我昨兒晚上這麼樣子服侍你,怎你竟一些不知?"水柔娟在他身上輕輕的打了一下,說道:"人家被你捉了醉魚兒,不同你算賬,你還要拿人開心。"說著就披了衣服起來,上了馬子,在臉盆裏洗了手,摸摸那茶壺尚溫,倒了一碗喝了,又倒了一碗嚐了一口,拿到床前遞與增朗之喝。增朗之抬著身子,就他手裏喝了水。柔娟看看天色尚早,仍舊解衣就枕。後來據增朗之同人談起說:"這水柔娟相貌雖不及楊姨娘、龍玉燕兩人,而他這操縱自如的本領,卻遠在他母女兩人及小銀珠之上,本是個書班的女兒,也是被龍伯青勾排上了才娶過來的。"兩人起來的時候,已是紅日滿窗,好在計算龍伯青這時候在那文卿床上,也不過剛剛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