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姨娘一麵梳頭一麵細想,這事已被賈先生看見,若然漏泄風聲,到這老東西的耳朵裏去,那可是個不了的事。要趁事未發覺同著毛升走呢?又舍不得這一雙兒女,左思右想,如何是好?
停了頭不梳,拿了水菸袋一筒一簡慢慢的吸,忽然想到賈先生獨居無偶,他抬了這茉莉針特地叫玉燕送進來,未必沒有個意思在裏頭,雖然是個窮書呆子,到底年紀還輕,比這老東西總要好些,不如與他些甜頭,堵住了他的嘴,那就不怕他了。
主意想定,放了水煙袋,把頭慢慢的梳好。龍鍾仁還未睡醒。
又停了一會,那龍鍾仁才在床上轉動。楊姨娘伏到床前說道:"將近十二點鍾了。"龍鍾仁慢慢的起來,穿衣著褲,洗臉漱口。王媽送上一碗蓮子,龍鍾仁吃了一半,楊姨娘忙把煙盤擺好,燒了十二口煙上在幾支槍上,一口一口的遞與龍鍾仁吃。
把這十二口煙吃完,精神才漸漸的活動了些。停了一會便叫開飯,龍伯青在衙門裏吃的時候,多連他的少奶奶共是五個人一桌。龍鍾仁隻吃了淺淺的一碗飯就不吃了。楊姨娘吃完了飯,又打了十二口煙。龍鍾仁吃畢已是兩點三刻,然後喊提轎子進衙門。毛升進來拿了煙槍包,跟了龍鍾仁而去。到了傍晚,龍玉田放學進來,楊姨娘密密的叫迎春拿了四個碟子,一碟南腿,一碟糟蝦,一碟跨魚,一碟香腸,都是家裏收藏,龍師爺留以自奉的。還有一壺竹葉青的好紹酒,送到書房與賈先生說:"是姨太太,因為先生送還茉莉針酬勞的。"並低低的囑咐道:"晚上把房門虛掩著,不要睡,三更多天姨太太有要緊的話,同賈先生麵談呢。"賈端甫一聽如奉了玉旨綸音,滿心歡喜,連連答應道:"遵命、遵命!"一麵吃著酒一麵心中細想:好生徼幸。到了一更多天,聽見廳上轎子聲音,說是師爺回來。
隻見毛升提著燈籠,照著龍鍾仁慢慢的走進上房,向來上房晚飯總在八九點鍾,吃了飯後照例是楊姨娘打煙,毛升在套房裏頭挖煙鬥、通煙槍。等龍鍾仁吃完了煙,還要收拾煙盤。每天在上房裏,總有個把時候的忙。楊靖娘乘空走進套房,告訴毛升說:"今夜不要進來。"毛升問說:"怎麼?"楊姨娘道:"我今早受了點涼,夜裏要靜養養呢,明兒再來吧。"毛升笑著低聲道:"你也有討饒的日子,這可服輸了。"楊姨娘拿手在毛升額頭上一指道:"小油嘴,不要發驩,總有一天叫你不得了。"楊姨娘說完這句恐怕龍鍾仁知覺,又連忙跑到外房爬到煙鋪上去。隔了一會,龍鍾仁吃完了煙,毛升收拾好了煙盤出去。王媽把廳上的轉堂門關上,楊姨娘拿出幾個小菜碟子,服侍龍鍾仁吃了一杯參茸百歲酒,又吃了一酒杯的丸藥,看看已十二點鍾,然後收拾睡覺。不到半點鍾的功夫,這楊姨娘已把龍鍾仁服侍的妥妥帖帖,酣呼睡去。
楊姨娘是較慣了的準頭,拿得穩穩的,掀開被窩套了一條嫌絲褲子,一件捷法布小衫,一件窄袖玄色綢衫,一件夾紗背心,又把頭攏了一攏,耳環也不帶了,會上閂了一枝空心金涼簪,同那一枝茉莉針,輕輕地把房門一開,又開了角門,走那廚房院子,到了書房院子門口,見門係虛掩,推了進去,在書房窗子眼裏一張,隻見賈端甫桌上擺了一本書,正在默坐凝思。
楊姨娘在門板上用指頭輕輕地彈了兩下,賈端甫趕緊開了門,讓楊姨姐進來,一麵向楊姨娘道謝送的酒菜。楊姨娘向他一笑道:"菜是家裏現成的,酒也不好,我又沒有能自己來陪你,對不住。"說著就在書案對麵一張涼榻上坐下。賈端甫連忙倒了一碗茶,送到楊姨娘嘴邊,楊姨娘就著他手裏喝了兩口,搖搖頭。賈端甫把那剩的半碗喝完,把茶杯放在書案上,也就在涼榻上靠著楊姨娘的嬌軀坐了下來。楊姨娘把一隻金蓮蹺起說道:"我才在角門口下台坡一滑,幾乎跌倒,腳孤拐還酸呢。"賈端甫一手搭在金蓮上,輕輕撚著,一麵把臉貼著楊姨娘的香腮,嘴裏說道:"我對不住你,黑夜裏跑這些路。"楊姨娘也就把腳擱到賈端甫的身上,說道:"我的乖乖,我實在愛你,就隨便為你吃什麼苦,我都是情願的。"賈端甫一手握著金蓮,一手摟著香肩,問道:"你幾時同毛升相好起的,今兒毛升進去不進去?"楊姨娘在他身上輕輕的打了一下,說:"你不是好人,你管他做什麼。"賈端甫道:"我已經看的清清楚楚的了,你何必還要瞞我,你把同他相交的情形細細的同我談談,我們以後好打通了做事,省得你瞞我我瞞你的,弄出些話把來。"楊姨娘一想,倒也不錯,這是難得兩麵光的事,不如替他兩邊都說明白,排定了一家一天,才得平服呢,臉上一紅就說道:"我隨便說,你知道你可不準告訴人,也不準拿我開心笑話我。"賈端甫道:"這個自然。"楊姨娘歎了一口氣道:"唉,說起來話長。"一手指著賈端甫手裏握的那隻金蓮,道:"這樣東西真不好,無怪現在的人要講究天足,總是他是個禍根,這也是我前世的孽緣。前年夏天有一天晚上,龍老頭兒有點感冒,要我替他搥腿,卻叫毛升在床麵前替他燒煙。我呢穿了一條舊官紗褲子,就跪在踏板上,兩隻腳尖恰好靠在毛升腰裏。
一路搥著,那腳尖自不免搖動,在他腰裏揉擦,毛升以為我是有意於他了,抽空就拿手把我的腳一撚,我也不好意思喊得,就讓他摸摸撚撚的頑了半天。搥完了腿,看龍老頭子已昏昏睡去,毛升拿了煙盤到套間裏去收拾,卻望我把手一招,我千不合萬不合跟了他進去,就被地占了我的便宜,以後我又怎能擺脫他呢。到今兒已兩三年了,今兒早起又被你撞見,大約也是前緣,我的身體今天可交給你,你若同毛升說明,大家和和氣氣的往來,保你還有好處,你若負心告訴了人,我可做鬼也不依你的。"說著就向賈端甫懷裏撲了過來。賈端甫趁勢替他緩了私小結束,露出一寸檀槽。楊姨娘已是渾身欲火發動,並無一毫推拒。賈端甫也放出胯下英雄,正欲貫革直入。這書再照這樣做下去,那就成了《金瓶梅》、《肉蒲團》了。然當此間不容發之時,叫賈端甫怎麼勒得住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