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文學聖女--曼殊斐爾(2 / 3)

緊接著,又接連進來三位朋友,其中一位誌摩在傅來義家見過。他們都是來看望曼殊斐爾的。麥雷說今天天氣不好,她就不下樓了,請他們上去看她,並叮嚀別談太久,不要讓她感到疲倦。說完,麥雷又向誌摩談起中國的書畫,誌摩剛好就把隨身帶來的畫軸打開給麥雷看,一幅是趙之謙的《草書法畫梅》,一幅是王覺斯的草書,一幅是梁山舟的行書。誌摩隨著開啟畫軸,簡單講了些書法大意。

這時,誌摩心裏已頗感失望,冒雨前來拜望心儀已久的曼殊斐爾,偏偏她不下樓,實在是運氣不好,人家老朋友上得樓去,我一個外國生客,想是沒這福分了。他一看表,已經十點半,隻得起身告辭。走出房門,他一邊穿雨衣,一邊與麥雷話別:“我很抱歉,打擾了您一晚,我本來希望見見曼殊斐爾女士,可惜她不能下樓。”不想麥雷誠懇地說:“如果您不介意,不妨上樓一見。”誌摩喜出望外,立即脫下雨衣,跟著麥雷一步一步走上樓。

樓上這間房不大,單一張大床就幾乎占了房的大半。牆壁是用畫紙裱糊過的,掛著幾幅想必是女主人畫的油畫。誌摩與曼殊斐爾坐到床左貼壁的藍絲絨沙發榻上。他從曼殊斐爾娟秀清麗的容貌和輕靈飄逸的氣質,領略到一種最純粹的美感,難以用言語傳說。

曼殊斐爾穿著鋥亮的漆皮鞋,閃色的綠絲襪,紅絲絨的轉裙,嫩黃薄綢的上衣,領口是尖開的,胸前掛著一串細珍珠,袖口隻齊肘彎。誌摩完全被她的美質震驚了,她那眉目口鼻的清秀明淨,讓你覺得仿佛麵對自然界的傑作,無論秋水洗淨的湖山,霞彩紛披的夕照,還是南洋瑩澈的星空,都無法與其相比,那不是單一的美,而是整體的美,純粹的美和完全的美。這種美無法加以分析,隻可感不可說。誌摩仿佛瞬間即在偉大深刻地刺激中經曆了無限的歡喜,在崇高的人格中解化了自己的性靈。曼殊斐爾像印度最純澈的碧玉似的容貌,充滿了靈魂的妙眼神光,最和軟的春風似的嫻靜神態,就讓你覺得那是個透明體,隻驚訝於它粹極的靈徹性,卻看不見一絲雜質。這清極超俗的美,比得上阿爾卑斯山嶺萬古不融的白雪。

對誌摩來說,曼殊斐爾的聲音之美,又是一個奇跡。那一個個音符從她脆弱的聲帶裏顫動出來,讓你覺得像聽音樂似的。而且,它在你塵間凡俗的耳邊,啟示出一種神奇的異境,仿佛蔚藍的天空中一顆一顆的明星先後湧現。這仙樂似的音浪,不僅引起你聽覺的美感,竟似通到你的心靈最深處,撫摩你蘊而不宣的苦痛,溫和你半冷半僵的希望,洗滌你窒礙性靈的俗累,增加你精神快樂的情調,就像湊在你靈魂的耳畔私語你平日所冥想不到的仙界的消息。

曼殊斐爾告訴誌摩,她剛從瑞士回來,在那裏和羅素夫婦的寓所住得很近,常在一起聊天,談到東方的藝術。她喜歡中國的詩歌,特別愛讀魏雷翻譯的唐詩,那樣的藝術在西方真是一個意外的發現。最近勞威爾(Amy Lowell)所譯的中國古詩卻很使她失望,說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徐先生,您翻譯過詩歌沒有?您應當試試,中國詩隻有中國人能譯出神韻。您也寫小說嗎?俄國作家除了契訶夫,還有誰在中國最有影響?”曼殊斐爾輕柔地問。

“很遺憾,我沒譯過古詩,那需要超卓的才情和出色的英文。可惜我都不夠。不過,如果您喜歡,我回去後可以試著選譯幾首寄給您。我自己想寫小說,但還沒開始。俄國作家中,托爾斯泰和屠格涅夫,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中國現代文學都有很大影響。”誌摩恭敬地答道。

“您喜歡讀哪幾家的小說?”

“我喜歡哈代和康拉德。”

“那是真正的美的文學。”她的眉梢聳了一聳笑道,“您回國後打算做什麼?我希望您千萬別搞政治。”她收起笑容嚴肅地說,“現代政治的世界,不論哪一國,都是一亂堆的殘暴和罪惡。還是讓文學來純化您的心靈。您喜歡我的小說嗎?”她的語調又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