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文學聖女--曼殊斐爾(3 / 3)

“那是太純粹的美的藝術,恐怕一般人反而不認識。”誌摩動情地說。

“當然,這就對了,我們決不流俗。”

“我想以後若有機會,把您的小說譯成中文出版,願先征得您的同意。”

“那當然可以,隻怕不值得您勞神費力。”

誌摩看出曼殊斐爾有了一絲倦意,起身打算告辭。曼殊斐爾依然顯得興致很高,她說希望誌摩再來歐洲時,到瑞士美麗的琴妮湖畔去找她,她最喜歡玩賞風景。誌摩滿口答應了,與她握別時連聲說:“瑞士見。”

“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竟成了他們的永訣。1923年1月9日,曼殊斐爾於法國楓丹白露去世,年僅35歲。3月11日,誌摩懷著無限的哀思寫下《哀曼殊斐爾》一詩,寄托自己真心愛慕的衷情和悼亡的思緒:

我昨夜夢入幽穀,

聽子規在百合叢中泣血,

我昨夜夢登高峰,

見一顆光明淚自天墜落。

……

我與你雖僅一度相見--

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

誰能信你那仙姿靈態,

竟已朝露似的永別人間?

……

我當年初臨生命的消息,

夢覺似的驟感戀愛之莊嚴;

生命的覺悟是愛之成年,

我今又因死而感生與戀之涯沿!

同情是摜不破的純晶,

愛是實現生命之惟一途徑;

死是座偉秘的洪爐,此中

凝練萬象所從來之神明。

我哀思焉能電花似的飛騁,

感動你天日遙遠的靈魂?

我灑淚向風中遙送,

問何時能戡破生死之門?

誌摩是信仰感情的人,他在詩的第一節借“子規啼血”的典故,渲染悲切的氣氛。緊接著寫到古羅馬郊外那座靜偃詩骸的墓園,感情的靈性附麗在喧囂的青林邊,幽思綿綿,哀思泉湧,慨歎明燈似的理想,五色的彩虹,為何不永駐天邊。情動於中,誌摩潸然淚下,淚花裏浮現起相見的情景已如朝露,卻又想見這顆美麗的靈魂笑歸仙宮。他記起與曼殊斐爾相約,待重返歐洲,到瑞士再見於琴妮湖之邊。但此時,他隻有悵望青天,淚下點點。悲切的懷念一層層加深,哀怨的追思一縷縷濃重。最後三節詩裏,誌摩道出了自己對生命的體察、啟悟和一種神秘的思考,耐人沉思尋味。他無非想說明,生與戀,愛與死,是生命的一切意義所在。他把愛視為實現生命的惟一途徑,把死亡看成凝練神明的歸巢。誌摩隻有把悲思化作兩行清淚向風中遙送,斯冀滲潤那寧謐安魂的墓園。

這首詩似一杯苦澀的甘醇,淡淡的憂傷,濃濃的眷戀,流溢出浪漫的感傷,表現誌摩對曼殊斐爾的深深的敬仰和愛慕。誌摩並沒在詩中直抒悲痛,而是通過描繪一種迷離的情景,塑造一種虛幻的形象,創造一種朦朧的意境,傳達一種深沉的思考。纏綿悱惻的哀思全在如泣如訴的抒情裏了。

美感的記憶,是人生最可珍視的財富。誌摩與曼殊斐爾會見,那瞬間產生的純粹的美感,使他經曆了一次靈魂的蛻變與涅盤。她那清風鳥鳴般的話語,她那靈姿仙態的美質,她那對純美藝術追求的精神,她那意蘊精深的作品的光彩,永遠融入了誌摩的血脈。曼殊斐爾是他進入藝術天國的一把鑰匙,是他靈府裏的又一部寶藏。

曼殊斐爾逝世的第二年,誌摩和陳西瀅的《曼殊斐兒小說集》由商務印書館出版。1927年,誌摩又自己翻譯了《曼殊斐爾小說集》,篇目由原來的兩篇,增加到八篇。這是他對曼殊斐爾的最好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