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關了,一對素昧平生的少男少女就這樣結成了夫妻。一個是熱情衝動的火,一個是冷靜平和的水。也許正是這性情上的差異,當一陣外來的輕風使火燃得更烈,水也起了漣漪的時候,他們最終分了手。
小夫妻沒過多長如膠似漆的日子,章垿就要開始新的生涯,轉入上海浸信會學院(上海滬江大學前身)學習,新的大學生活在召喚他。
章垿臨行前打點行裝、書籍,幼儀在一旁幫忙。章垿對幼儀說:“我走後,你在家沒事的時候多讀點兒書,練練字畫。”幼儀一麵點頭,一麵說:“這個你放心,我會總聽你的。隻是家裏那麼多廠、店,怕爸一個人累不過來。”章垿有點兒不悅了,說道:“你不用操這麼多心,爸忙不過來,自會找幫手。你隻管用心多讀書就是了。”幼儀不再說什麼,她心裏明白,丈夫是要自己懂更多的學問、知識,別成了忙裏忙外的管家婆。可她讀《紅樓夢》時,不喜歡寶釵,也不喜歡黛玉,獨獨偏愛那掌管榮府的“鳳辣子”。
章垿臨走,想與妻子來個浪漫的吻別。想想還是算了,他在新婚蜜月裏,已領教夠了妻子溫柔纏綿裏的冷靜,許多次她都是把粉潤的唇避開,歪給你一半白嫩的玉腮。有時章垿真生氣了,她又會像貓一樣撲上來,淘氣地咬上一小口。真沒辦法。章垿是愛幼儀的,她是那麼溫順賢淑,對丈夫百般柔情,時常乖貓一樣依在懷裏撒嬌。
章垿衝幼儀眨眨眼,努起了嘴。幼儀不理他,嬌嗔道:“快走吧,兒女情長沒出息。”每次之後,幼儀都後悔,這一走就是好長的時間,臨別都不給丈夫一個吻,心裏是否有點兒狠呢?幼儀心想,丈夫的才情聰明是不必說的,就是柔情太過,缺少那麼點兒大男人氣,對他狠一點兒,說不定會有好處。
章垿在上海浸信會學院選讀的科目有中外曆史、中英文學、數學、物理、化學及必修課《聖經》。他雖然每門功課成績都在90分以上,可就是感到上海這十裏洋場,缺少了點兒書卷氣。1916年秋,他北上天津,轉入北洋大學,念法科的預科,學習成績:英文88分,中國文學90分,世界曆史98分,法律基礎90分,邏輯心理學86分。1917年,北洋大學法科並入北京大學,他也隨著轉入北大就讀。在北大兩年,章垿的生活和思想都有了新的改觀,他不僅鑽研法學,而且攻讀日文、法文,並廣泛閱讀中外文學,引發起他對文學的濃厚興趣。這一時期,他最感興趣的是政治學。
1918年6月,章垿由內兄張君勱介紹,拜中國近代著名思想家梁啟超為師。這是章垿向往已久的事,他從中學時代起就是梁啟超思想和文章的崇拜者。來北大讀書以後,章垿住在姑丈蔣謹旃的族弟蔣百裏家中。蔣百裏已是梁啟超的弟子,曾任保定軍校校長,是國內知名的軍事學家。他雖是章垿的叔輩,但和章垿處得像知己朋友,總有談不完的話題,時局政事,婚姻愛情,社會人生,無所不談。談得最多的還是老師梁啟超的為人為文及其博大宏富的思想,說得章垿多想終有一天也能成為這一代宗師的入室弟子。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那一份狂喜的心情是無法言說的。梁啟超是他的第一位思想啟蒙老師,他對老師猛烈抨擊封建倫理道德觀念的豪邁氣概和勇敢精神歎佩得五體投地。在他的心目中,老師是唯一無愧於中國文明偉大傳統的人,有著無與倫比的偉大人格和多方麵的天才,是老師把中國曆史帶進了一個新的時代,他是以個人的力量掀起了一場思想政治的巨大革新。盡管梁啟超後來在政治上由改良派變成了保皇派,但他在章垿心中作為輿論界驕子的偉岸形象始終沒有變。他感到天底下再沒有比老師更博學的;再沒有比老師更勤學的;同時更沒有比老師虛心求學的。老師對學問的熱心,實在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學問上的發現,不論怎樣細小,都可給他帶來莫大的歡喜,他會手舞足蹈起來。那份歡喜的神態,一點兒不亞於小孩子在水裏撈著了魚,在鳥巢裏探得了鳥卵一般。
梁啟超從章垿拜師行禮的那一刻起,就喜歡上了這位天分高、品德佳,透露出聰慧靈氣的青年。他勸章垿乘著年紀還輕,先到國外學習、闖蕩幾年,見世麵,學本領,長學問,以圖將來更好地立身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