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3 / 3)

仍然是紅色,她最鍾愛的顏色。他淡淡地打量著她,他發現她凝視自己的樣子好嚴肅好傷感,好像看的不是自己,看的像回憶。她的眼睛仍舊黑白分明,但卻渾濁的刮著漫天的塵埃。她的眉梢有些不自然地皺著,難道她很不喜歡遇見自己。

他終於來到了她的身前,嘴巴卻突然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傻傻地看著彼此,陌生而熟悉,曖昧而疏遠,追憶而遺忘,傷害而原諒,無奈而隱忍......那麼多的感情像是濕淋淋的海水,一遍又一遍衝刷著他們心靈的港灣,那隻被擱淺在岸邊的小舟亦不停地一次又一次的搖晃。

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也許隻是那岸邊的小舟飄忽不定的被拉長的剪影在一次又一次紛擾著各自的內心吧!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心的希望可以一直與你保持這種凝望的距離,將你的音容笑貌盡收眼底,然後刻在內心深處,可是當時我沒這勇氣,我想如果你是我也會一樣吧!我們都是懦弱的不善表達愛的人,所以我們一再錯過或者說一再埋葬對彼此的愛,隻是因為我們以為這樣對對方都會更好,如果當初的你願意再勇敢一點,而我也瘋狂一些,誰又能否認今日的你我要用這份尷尬的凝望來表達內心的不舍與無奈,來隱忍內心的痛苦與掙紮。或許此刻的我們仍不懂:我們隻是自以為是的孩童,我們要為自己的自以為是錯過失去太多太多,多到此後經年任我們無論如何付出也無法彌補回來。成長是需要代價的,很沉重的那種。

女孩沒有說什麼,隻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轉身欲離開。

“你......最近......過的好嗎?”像是有一座石山的重量終於著了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敢看她。

“嗯,還好。”她沒有轉過身仍然背對著他,“我要走了,去吃早飯了。”說完後她就起步要離開。

“不要走,好嗎?”他的左手已經拽住了她的右小臂,然後不好意思地鬆了手,眼裏是滿滿的哀求。

“有事嗎?”咚咚的,是心髒跳動的聲音,是他望她的眼神發出的聲響。

“我想......和你說說話。”他似乎很努力的樣子說出這句話,“我最近......一直......有想你......”

天空依舊蔚藍如洗,流雲依舊潔白如棉,陽光依舊刺眼似箭,他和她依舊再一次呆呆佇立在那裏,失去了言語。而那句我最近一直有想你似乎以一種漫長久遠的延續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她的耳邊,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失神。

......我最近一直有想你......

“哦!怎麼都放假了,你還不回家呢?”女孩張了張薄薄的嘴唇,想要打破這沉默。

也許是那句話耗費了他太多的力氣,他說起來話也變得有些軟綿綿的,“我想安靜地在學校裏寫字,有感覺。”

“那你打算哪天回去呢?”她轉過身麵向他,神色淡淡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毫不在意般。

“大概後天吧,你呢?”他終於嚐試性地望向她的雙眸,她臉上是淡淡的沒有滄桑的表情。

“我可能要比你晚一天吧。”

“需要我幫忙嗎,行李?”

“不用麻煩你了,沒有什麼行李,就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之類的。”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像是夏季裏偶爾忘記拂過的微風,樹林安靜的沒有聲響。

“我......”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你說吧。”他的麵頰因羞澀而浮起了兩朵緋紅的雲朵。

“我要回去了。”她的眼簾低垂,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嗯,雪挺厚的,回去時小心一些。”

她轉過身,他在她的身後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背影,他與她的身影被陽光拉的長長的,印在白雪上,交織在一起,好像在完成現實中他與她沒有完成的願望一樣。

“季磊。”他喊住她。

她緩緩地轉過身,像是電影中被無限拉長然後用慢鏡頭特寫的場景一般。身後是白茫茫的一片,隻有一排看上去有些淩亂卻又很有規律的腳印,遠處的天空蔚藍得像是愛琴海平靜的海麵,女孩疑惑的眼睛中畫滿了問號,薄薄的嘴唇微啟卻似乎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語,隻能傻傻地望著男孩呆呆的樣子,像極了笨笨熊。

他看著她如此可愛的表情,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的衝動,他飛快地跑向她,還沒等她弄明白怎麼回事就早已將她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中。他無比珍惜地抱著她,雙手清瘦的骨節在她的身後死死地環在一起,像是一把無堅不摧的鎖。天知道,這個擁抱對他來說有多麼的珍貴,他多想一個不小心就可以這樣抱著她白頭偕老。這半年來他對她的懷念,相思,追憶以及滿滿的愧疚關愛之情在這一瞬間徹底地爆發了,爆發在冬日裏這個美妙而又特別的清晨,爆發在他與她的這個熱烈而又溫馨的懷抱中。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種飄飄欲仙的錯覺,他覺得內心的那些沉重的感情正在一絲一縷地漸漸逃離他的身體,而他卻什麼也不需要說更不需要做,隻是像這樣靜靜抱著她就好。

季磊並沒有掙脫他的懷抱,她渴求被他擁抱,沉淪在他的懷中的感覺。他的懷抱,對於曾經的她來說是那樣的熟悉,她曾經是那樣依戀這個懷抱帶給她的溫度與氣味,像是嬰兒對母親般的依戀,可是當有一天她發現一切都被硬生生地奪走了以後,她想除了緬懷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選擇什麼,做些什麼。此刻,她再一次可以享受到他的懷抱,享受他的體溫他的氣味,哪怕是短暫的,她都要去好好的感受與珍惜,因為她知道在她人生中最苦難的歲月裏,他曾是自己唯一的依靠與信仰,她也願意把他作為她人生中的唯一的信仰,哪怕他曾經那樣深深的傷害過自己。

愛很多時候都無需解釋,更無法解釋。

“季磊,對不起,我......”

“允諾,什麼都不要講好嗎?”她打斷他,“讓我們靜靜地擁抱,然後轉身離開,誰也不許回頭看對方的背影,此後我們仍舊形同陌路,好嗎?”

他沒有再說什麼,沉默著抱著她。他想她是對的,語言很多時候都是沒有重量的,像是這個世間的允諾,輕若絨毛。而且他也懂自己給不起任何承諾。可是他的內心還是有一種無可言說出的痛,像是一塊被你丟在心裏棱角分明的石子,不停地滾動著。懷中的她,應該就是這粒石子吧!

世界在這一刻裏顯得溫情,人間在這一瞬顯得溫暖。

在這一刻,我多麼自私地不想描述分別的場景,甚至希望故事就此定格,春暖花開。可是就像是生活,永遠都不會被暫停一下,所以他們的故事依舊繼續。

但還是請原諒我小小的自私一下,簡單地回憶一下那日分別的畫麵。

他們真的沒有回頭。女孩仍舊是決絕離去的身影,隻是那紅色的火焰,似乎黯淡了很多;男孩留了兩滴碩大的淚水,沒等滑落就被他狠狠地抹去。再然後,下了一場天翻地覆的鵝毛大學,在他眼裏,洶湧的雪花像是他排山倒海的憂傷,淹沒一切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