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 1982-1996年(上)(3 / 3)

27日,《太行東麓南北走廊驛道》二校定稿。

28日,《唐代盟津以東黃河流程與津渡》二校增訂定稿。

29日,《隋唐永濟渠考》二校定稿。

30日,《曹操所開平虜泉州新河三渠考略》二校續訂定稿。

2月1日,《河北平原南北交通兩道》二校定稿。

2日,《居庸關北出塞外兩道》二校定稿。

3日,《唐代幽州東北出古北口通奚王衙帳道》二校定稿。

4日,《曆代盧龍道考》二校定稿。

5日,《唐代幽州東北出渝關通柳城契丹遼東道》二校定稿。

7日,《北朝隋唐東北塞外東西交通線》二校定稿。《唐代交通圖考》第五卷《河東河北區》二校畢事。三校由廖華淑負責清校。

3月,正式返新亞研究所工作。時謝興周已得耕望指導,開始全力撰寫論文。述及宋代一些州分時,因引用之書為簡體字版,一時不慎將“滬”字寫作“戶”。耕望閱後告其,宋代似無此一州,不妨再查查看。謝驚其能於宋代三百多州中一眼將此錯誤看出,乃愈加敬服耕望之博學與虛懷。

時耕望在新亞研究所開的課有些是上午十時上課,部分在職學生因工作關係,要求將上課時間提早至八時三十分。在征得其餘學生之同意後,欣然答應。

中旬,續撰《唐代交通圖考》第六卷《河南淮南區》之《洛陽鄭汴南通漢東淮上諸道》第三節《洛陽鄭汴南取許蔡桐柏三關通漢東道》、第四節《洛陽鄭汴南取宛葉走廊通襄陽漢東道》、第五節《漢東東西聯絡道》。

11日,在給大侄嚴伯高的信中說:

過去兩年半,我赴海外工作,想將40年來所研究之唐代交通問題作一結束,去年開始出書,顏為《唐代交通圖考》,迄今已出5冊,約150萬字以上(全書將來出齊約8冊,200萬字以上),此為我平生功力最深之著作,亦為司馬氏《通鑒》以後900年來史學界功力最深之論著。

《日知錄》、《明儒學案》、《文史通義》諸書,其境界也高,影響也大,但功力不如我之深,我書精審遠過前人。

下旬,起草河南淮南區《中古時代桐柏山脈諸關道》。

4月2日,致信大學同學錢樹棠:

樹棠吾兄:

頃自台歸來,奉讀新春大劄,至感快慰。

賓四師去年冬季時時傷風感冒,身體誠顯衰弱,但開春以來已大見好轉,請釋遠念。近年前輩學人凋謝殆盡(日前又悉朱光潛師過世),賓師年逾九十,碩果僅存,誠亦不易,可為慶幸!

尊體雖顯衰弱,但人到老年猶如機器陳舊,總不免隨處有些小毛病,正不足慮。以愚弟論,血壓稍高已十餘年(一直服少量藥物保持平衡,昨日檢查高標155°,低標75°),心髒亦稍差。但據醫雲,七十之年,小小毛病乃屬正常,不足介意,相信此論有理。故平日隻是小心留意,而達觀有信心,故日常教研工作仍能保持常軌,視一般中年學人遠遜。

希吾兄拿起勇氣,仍照既定計劃進行,隻當緩緩為之,不能為工作而太勞累耳!

吾兄國學根柢一向堅實,每讀大劄,寥寥數行,極見文章功力深厚,仍非弟所能企及,既發心欲將考史舊作重加改訂,至善至善。我輩書生,惟當盡其在我,謀有貢獻。縱不能及時付梓,但假以時日,定能刊布。弟自入中研院之後即留意唐代交通問題,迄今已整整四十年。寫成論稿一百四五十萬字,自謂書太專門,又太大,是不合時代潮流(國內時髦是社會主義理論,海外潮流是社會科學理論,而弟仍隻是傳統方法),料無銷路。不知何日始能公之學林,不過總覺得將來身後總會有刊布之一日。不意大前年應邀赴台工作,中研院竟樂意籌斥巨資為之刊布(印刷費約合人民幣十萬元),現已出至第四冊,此誠非始料所及(此書手頭極少,繁瑣考證,想兄亦無興趣看。曾自費加印《序言》若幹分,茲奉上一冊[另郵]。此序曾請殷正慈學長等看過,改了數字。如兄有意見,請惠示。另附寄論陳寅恪、陳援庵、呂誠之三位先生之小文兩種)。吾兄目前隻管發揮胸臆,撰成定稿。若此刻無適當出版處(可與昌淦兄商之,也許他有辦法),可複印兩三份,分處保存,將來總會有識者為之籌刊也。

餘不一一,即頌康安。

弟耕望

1986.4.2

13日,《中古時代桐柏山脈諸關道》草成。

前撰《僧傳所記梵唄聲樂與唱導藝術》、《佛藏所見之大地球形說》、《佛藏所見之稽胡地理分布區》刊於《大陸雜誌》第七十二卷第四期。

25日,經一再增訂,《中古時代桐柏山脈諸關道》初稿完成。

桐柏山脈由信陽(古義陽郡)西境向東南伸展,經信陽之南為桐柏中段,又東至潢川(唐為光州)西南境,為桐柏東段,又東南至安徽西境,為大別山脈。義陽南山,中古時代自西而東有平靖、黃峴、武陽三關之阨,合稱義陽三關,為南北交通要道,亦即春秋戰國著名隘道冥阨之險,稱為天下九塞之一。光州西南山勢低緩處,亦自西而東置大活、白沙、穆陵、陰山、定城五關,或稱為南關,蓋亦古代吳楚交通隘道。茲篇分別稍詳論之。

5月,《唐代交通圖考》第五卷《河東河北區》三校畢事,正式付印。共收正文十七篇,附文兩篇,地圖五幅,卷末附《綱文古地名引得》。據時任史語所研究員並曾代理第一組主任的毛漢光回憶:

歸田師在撰寫出版《唐代交通圖考》時對我說,《隋唐五代地方行政製度史》已經沒有時間寫了,否則窮數十年收集的曆史地理資料,無法成書,將成為一片一片的資料而已(按:歸田師《唐代交通圖考》第一冊至第五冊已經問世,第六冊初稿已成,正請人整理出版,原擬有第七冊,僅是一片一片資料,存放在師母嚴段畹蘭女士在香港的寓所),如果這部書完成,將再寫一部《國史人文地理》……。如果天假十年壽命,歸田師數十年資料與構思,將陸續成書,而歸田師的著作是罕能由他人取代的。歸田師常常說《水經注》是一部奇書,我則認為《唐代交通圖考》也是一部奇書,這部書的內容上起秦漢下至宋代,雖以交通為經脈,實際上包含著政治、經濟、社會、民族、文化等內容。閱書無數,考證詳實,每一篇皆有地圖。歸田師嚐告誡我:寫曆史論文要盡量畫圖。我答以:“我的曆史地理差,繪圖會錯誤百出。”師則謂:

“有畫能使你的論文更加精確。圖若有錯誤將來自己或他人有指正的機會,如若真的畫不出來,示意圖亦可。”此後我一直秉執歸田師的話勉力在做。

19日,耕望在給大侄嚴伯高的信中說:

記得我幼年時代,村後平岡,鬆林茂密,綠草如茵,不知自何時起,頭腦裏有一印象,鬆樹全被伐除,綠草全被鏟掉,綠油油的山岡成了光禿禿的黃土山。不知此印象是否為事實?我家屋後坡上有間大涼棚,在一棵大楓樹蔭下,涼棚本很小,後擴大改建,麵積約一丈六七尺見方。我與你二叔、三叔常寢臥其中,夏日尤為全家活動中心,為其地勢高朗,且有大樹蔭蔽,特感風涼也。該大楓樹樹幹直徑約三尺,高數丈,枝葉繁茂,如一大傘,蔭地直徑約四五丈,十數裏外已可望見,成為我家標誌。往日我在安慶讀書,放假回家,走到大龍嶺,望見大楓樹,便一口氣跑到家裏。1946年冬,我回家時,雖有一枝枯折,但仍甚茂盛,不知現仍存在否?回憶我家盛時,幾二十口人,亦稱小康,為鄉裏之望,今也散落四方,相聚為難,思之黯然!

28日,《洛陽鄭汴南通漢東淮上諸道》全篇草稿完成,嗣續增補。

6月2日,為《洛陽鄭汴南通漢東淮上諸道》撰成《總結》。

習鑿齒《襄陽記》所記古代荊、楚北通中原之兩幹道,迄中古時代仍為江漢地區北通中原之要道,惟唐以洛陽為東都,故茲篇以洛陽為中心考述之,而附及鄭、汴(古魏國即晉也)、陳、宋南達江漢之幹道。所考南北交通主道有三:洛陽伊闕南取魯陽三鵶通鄧襄道、洛陽鄭汴南取許蔡桐柏三關通漢東道、洛陽鄭汴南取宛葉走廊通襄陽漢東道。所附考者,漢東之東西交通道,亦即南北三道南端之聯絡線,此亦為唐代南北交通幹線之重要一環。

9日,錢穆以92歲高齡在素書樓為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研究所博士班講授最後一課,告別杏壇。

12日,起草河南淮南區《洛陽鄭汴驛道及汴城館驛》。

《唐代盟津以東黃河流程與津渡》刊於《新亞學報》第十五卷《錢穆先生九秩榮慶論文集》。

指導新亞研究生李啟文完成學位論文《漢代之物產》。

指導新亞研究生何炳泉完成學位論文《從漢書因襲史記部分比較馬班之才學識》。

指導的新亞研究生謝興周完成學位論文《宋代府州通判製度之研究》後,隨即報讀新亞研究所的博士班。謝日後回憶:

多年前,我認識一位教育學院的講師,他畢業於中文大學,大概也認識嚴師。一次,我與他談到我跟嚴師做學問,他很驚奇地問我為何不跟某某老師治學而跟嚴師。我問為何,他說嚴師學問是好,可是將來不能為我的前途鋪路,因為嚴師是不搞關係的。我聽後,心裏很酸,也很激動,更驚歎世上竟有這種所謂的讀書人。當時我心想,我來新亞是求學問,不是講前途。這次談話,令我對嚴師更加尊敬,事師更謹,並引以為榮,因為我能跟一位真正作學問的學者治學。嚴師有一句座右銘:“有書可讀,萬事足;任何榮辱享受都其次又其次!”正好說明嚴師這種淡泊名利的人生觀。而他影響了我一生。

前在中大指導過的研究生潘國鍵攜其港大博士論文《北魏與蠕蠕關係研究》來見,請耕望多給意見。數日後見潘,指出論文中有一行文字史料句讀欠佳,令其修改。並謂將赴台灣,願將潘的論文交給王壽南,看有無出版機會。

7月,擔任史語所谘詢委員。

15日,《洛陽鄭汴驛道及汴城館驛》初稿完成。洛陽為唐代之陪都,與長安相對言,稱為東都,一稱東京。汴州(今開封)自北朝末期以來,已稱殷盛,至唐代尤為黃河下遊大平原之第一大都市,中葉以後,更因地當漕道咽喉,於政局安危,尤所急切。而其位置又與長安、洛陽同在一條東西軸線上,故西東兩都之驛道東延至汴州,稱為大路驛,為唐代全國交通網之總樞軸。今洛陽東至開封,中經偃師、鞏縣、汜水、滎陽、鄭州、中牟六縣市,此蓋自古皆然,無大差異。茲篇就唐代洛汴間所經州縣館驛關梁倉儲逐一述之,以見當時利用此道之情形。

26日,為院士會議複至台北。

27日,赴素書樓晉謁。錢穆健康已大恢複,飲食口味仍頗好。

8月1日,中研院第十七次院士會議選出第十六屆8位新院士,史語所研究員丁邦新當選人文組院士。

會議期間,楊聯陞語耕望:“我去看了錢先生,談到你。先生說你是專家之學,我說你現在已不隻是專家了。”耕望以為二人的話都很正確:楊論蓋就當時一般標準而言,自己誠已相當博通,不專守一隅;錢穆則一向標準極高,希望弟子更上層樓,故持論不同。惟自度基本功夫與成就誠然隻在製度史與曆史地理幾部專著;雖欲再力爭上進,但已強弩之末,誠如五十年前錢穆所警惕,“縱然在近代算是第一流的成就,但在曆史上仍然要退居第二流”。一語定終身,何其神耶!

4日,史語所邢義田、杜正勝、黃寬重、康樂、劉淑芬五位青年學人到耕望下榻的圓山飯店,訪談一些學術問題,擬將談話內容送《當代》雜誌發表。

8日,再到素書樓辭行。錢穆曰:“聽說此間仍想請你再來,不要疏遠此間關係。”耕望道,誠有兩處邀約為特約講座,但不想應聘。因為政府法令,七十歲退休,即不能再有長久固定的工作機會,一兩年的特約職位,雖然位尊俸厚,但非經常性,即是生活隨時都有問題,對於自己的研究工作與精神生活都有損害。在港已有自置寓所,環境頗佳,新亞研究所雖然待遇微薄,但也另有一點經常收入,已很足夠支持自己的簡樸生活,所以不想再動。錢穆了解耕望的個性,知其經濟環境並不太壞,自是安心。

又上年在素書樓與餘英時見麵時,餘關心耕望退休後的生活,擬向有關方麵建議,留其長期在台講學。耕望婉謝道,生活尚過得去,不必為此背個大人情。

其時友朋間亦頗有關心“九七”後香港之前景者,耕望對此向持樂觀態度,認為不會有大動亂。且以一籍籍無名的純讀書人,日常隻到市場買菜,到公園郊野散步,極少講演,亦極少出席會議,在港更無一點社會地位,縱然時局有變,想亦不至遭受大的衝擊。

史語所五位青年學人整理前在圓山飯店的訪談錄音,發現耕望說的話不算多,乃又由邢義田擬出幾條問題寄至香港,希望耕望筆答,約有:

1.可否舉例說明曆史地理對其他方麵曆史研究的幫助?

2.可否就政治製度和人文地理兩大範疇,進一步說明唐代在國史上的關鍵性?

3.可否結合自身經驗,說明嚴格的學術工作態度和嚴格的學術著作最起碼的標準是哪些?

4.可否就建立新的史學傳統和創造新的學風,談談今後應努力的方向?

5.對年青一輩史學研究者將社會科學理論與方法應用到曆史研究上,有何評價和期望?

6.在史學研究上,主張如何看待唯物史觀?

9月12日,筆答邢義田所擬之問題。

10月,北京中華書局出版《唐仆尚丞郎表》(全四冊),係據1956年台北史語所初版本影印。

28日,完成《齊長城地理考略》初稿。取《讀史方輿紀要》、《嘉慶一統誌》所記明清時代齊長城遺跡及其他史料,對宋初以前人所記齊長城之取線起迄詳加比勘分析,以明其精確方位及沿途所經。

潘國鍵收到台灣商務印書館寄來《北魏與蠕蠕關係研究》一書的版權合約。

11月29日,撰成河南淮南區《中原東通海岱遼東新羅道》第一節《根據誌書推測泰山南北兩幹線之略程》、第二節《鄭汴東通泰山之陰濱海平原線:鄭汴東通萊登驛道及其支線》初稿。

12月7日,撰成河南淮南區《中原東通海岱遼東新羅道》第三節《鄭汴東通泰山之陽山嶽丘陵線:鄭汴曹兗沂海道》初稿。

28日至31日,出席中研院“第二屆國際漢學會議”,提交論文《中古時代桐柏山脈諸關道》。

29日,至素書樓謁候錢穆。

應成功大學曆史係主任黃耀能之邀,南下講學。

〇1987年丁卯七十一歲

元旦,《曆史地理學與曆史研究:專訪嚴耕望院士》一文刊於《當代》第九期,編者據耕望的回答加入十一條提要:

1、整體的曆史觀——注意整體全麵的曆史,不局限於核心地區。

2、曆史地理知識有助於政治史的研究。

3、曆史地理知識有助於經濟史的研究。

4、曆史地理知識有助於宗教學術史的研究。

5、曆史地理知識有助於史事研究的幾個具體事例。

6、漢型和唐型是中國行政製度的兩大典型,兩型間有傳承關係。

7、從曆史人文地理觀點看唐代在中國史上的關鍵性。

8、學術態度在於敬業,評論學術論著的標準則在“充實而有光輝”。

9、學術風氣不一定能造成學術傳統,學術傳統則必承自長期流行所形成的學術風氣。

10、史料與理論當相互結合,俾能形成新學風,發展成新傳統。

11、唯物史觀的評價、多元論的觀點。

路遇昔日新亞研究生、時已執教浸會學院曆史係的李金強,邀年後往浸會曆史係為諸生作一演講。時浸會曆史係正日有發展,為表對昔日弟子之支持,乃欣然允諾。

2月24日,完成《唐代交通圖考》第六卷《河南淮南區》之《海岱地區南北交通兩道》初稿。中古時代,海岱地區,有東西兩條重要之南北交通線。西線自青、齊分由泰山東西兩側,南循汶、泗經兗州(瑕丘,今滋陽西二十五裏)至徐州(彭城,今銅山);東線由青州(廣固、東陽,今益都)南逾大峴山、穆陵關,循沂水河穀,經沂州(琅邪,今臨沂)至下邳。茲篇乃分別考述此東西兩道之詳細途程。

月末,接台大史研所博士宋德熹信,雲《治史經驗談》、《治史答問》兩書,甚受青年學人歡迎,希能多讀到此經驗實踐之成果。

惟耕望之論著,除專書外,不易搜求。專著內容較狹,且皆字逾百萬,初學實難掌握,不如單篇論文之易觀摩取鑒。隻祈耕望應允出版選集,至於出版機構之商洽,編校工作之進行,皆由彼等青年任之,不煩耕望多費心力。同信中,宋德熹表示有意逐章解讀陳寅恪《隋唐製度淵源略論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兩書;並欲從玄武門之變前夕,秦王黨羽敬君弘、呂世衡及常何等玄武門守將之官職,了解事變勝敗之關鍵。

3月7日,耕望為浸會曆史係之演講撰成講稿《中國史上經濟文化之地理的發展》。

演講前且致電李金強,謂已將講稿提前寄出,囑影印派發給出席學生,避免學生聽不懂其“安徽國語”。

浸會曆史係教師,多畢業於中文大學,故演講當日,全係師生鹹集,至為盛況。耕望之演講,以曆代戶口、物資產業、都市及人物分布之廣度,觀察國史之文化變遷之大勢,並指出華夏文化於順境或逆境均具有前進不息之特性。此一論述,大抵為其晚年對於國史綿延之一種新闡釋。

31日,覆信宋德熹:

德熹弟:

上月來信,早經收到。今日工作告一段落,得暇就來信逐一作答如下:

一、你為陳先生著作作解說,無論成績如何,對於自己都是一項鞭策,有好處,故事屬可行。惟希我作序,似無必要。我對於陳先生的認識,也隻是大體籠統的觀念,在寫《史學二陳》一文中已約略談過,此刻再寫,諒亦不能有多少新意見。

二、擬為我編論文選集,此事我早有意為之,作為個人“治史五書”之一。但遲遲未果者,因為我一向覺得,舊日論文提出重刊,必須重加審查,是否有當改訂處。如有當正處而不改,繼續誤導後學,實不應該。所以十餘年前出版《唐史研究叢稿》,所收諸文,多經改訂,有些且全篇改作。前年出版《交通圖考》,亦經全盤改訂,花費一年多時間。目前正欲加速續撰《圖考》,不暇就舊文作增訂功夫。你今欲代編一集,以便青年們閱讀之用,意思很好。但不知挑選何篇,若所選不須大改者,固無不可。隻是我對於台灣出版法不甚了解。此次選集出版,是否妨礙將來自選集之出版(例如選入此集,將來自選集是否能選入)。此事須先弄明白,免得將來與出版商產生糾紛。

三、關於“玄武門”事,我一向不太注意。敬君弘官拜“驃騎將軍”加授“雲麾將軍”,呂世衡“中郎將”,常何於北門領健兒長上。就此三人官職而言,驃騎將軍與雲麾將軍在隋唐時代都隻是武散階,序位而已,並無實職,隻看臨時任使而已。“中郎將”則是實職,中央各衛皆有之,但不知呂世衡之任中郎將究屬哪一衛?北門健兒長上,雖職位甚低微,但領士卒。以我看來,“玄武門事變”隻是一場臨時遭遇戰,秦王先下手為強,獲致勝利。其實此類事,成敗往往隻在瞬息機遇間,難作絕對的必勝必敗之判斷。勝敗判斷宜從大處著眼,老在這些小環節上打轉,隻見迂執耳,實無多大意義!

餘不一一,即祝學祺。

嚴耕望

1987.3.31

4月1日,《中古時代桐柏山脈諸關道》定稿。

8日,增訂前作《齊長城地理考略》。

5月4日,增訂前作《海岱地區南北交通兩道》。

7日,增訂前作《洛陽鄭汴驛道及汴城館驛》。

前作《洛陽鄭汴南通漢東淮上諸道》複全盤增訂,局部易稿。

25日,完成《中原東通海岱遼東新羅道》第四節《登萊渡海通遼東道及赤山大珠山通新羅道》初稿,並改編增補全篇畢。就唐代誌書所記,泰山山脈南北各州去兩都之裏程,顯可勘知有南北兩條東西交通線。北道坦平,沿線多魚鹽之利,且為越海通遼東、海東之國際交通線,故交通繁夥,置館驛。南道委蛇於山區河穀間,館驛無考。茲篇就此兩道作較詳研究,並及北道渡海通遼東道及渡海通新羅諸港口。

30日,舊作《洛南三關》改編增訂畢。

6月5日,《洛陽鄭汴南通漢東淮上諸道》增改畢功。

指導新亞博士生李孟晉完成學位論文《四庫著錄唐人別集二十種提要考訂》。

委托前去參加“西安國際曆史地理學術討論會”(8月11日至14日)的劉健明,贈送1969年新亞研究所版《唐史研究叢稿》和1985年、1986年台灣商務印書館版《治史經驗談》、《治史答問》給陝西師範大學唐史研究所教授、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長黃永年。

其時,內地很多學術團體和學會都邀請耕望訪問或出席學術會議。但因顧慮一旦參與其中一項,其他活動便很難拒絕,為避免浪費研究的光陰,乃堅拒所有邀請。惟仍十分關心內地學術界的情況,常向劉健明等詢問內地學人的近況,對內地年輕一代學人亦寄望甚殷,以為他們在困苦的環境中仍能堅持學業不輟,將來成績必更為顯著。相比而言,港台事務較多,教學負擔較重,且物質誘惑較大,要埋首學術需要更大的自覺和自製。得知《治史經驗談》和《治史答問》在內地學界廣為複印流傳,感到十分安慰,一方麵是為著作有讀者,更重要的是了解到國內學術研究終走回常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