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聰沒插言,啟動了車子。
強牛笑著說:“還是弟妹了解我,就你知道我有‘愛子病’,連你表嫂都不知道。”
黎鵑也笑著說:“你呀不光有艾滋病,還有氣管炎(妻管嚴)。”
強牛笑笑說:“炎症不可怕,時間一長就會產生抗體。”
裴聰明能幹插嘴說:“黎鵑,你可別讓我產生抗體。”
強牛說:“他那抗體掐不死你的溫柔,你能以柔克剛。”
黎鵑說:“‘恰似你的溫柔’本來好美麗的歌詞,卻讓你說得怪嚇人的。你們作家都是滿腦子怪詞。”
強牛說:“弟妹,我的工作是記者可不是作家,記者和作家是兩種不同的職業。”
黎鵑說:“有啥不同,不都是寫文章嗎?”
強牛說:“記者,顧名思義,是個記錄者,是把已經發生的事情如實地記錄下來傳播出去。作家,戲稱坐家是坐在家裏編故事。”
黎鵑說:“聽你這麼說,記者和作家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強牛說:“那是,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成為記者和作家的。”
裴聰說:“那得等到日頭從西邊升起。”
黎鵑說:“咱倆彼此彼此。”
強牛說:“聰子,話可不能這麼說,作家高玉寶原來還是個文盲呢……”正要往下說,呼機響了。強牛一看,中文顯示:速回報社,栗先生。忙對裴聰說:“聰子,先到報社。”
裴聰看了一下表說:“都下班了,去報社幹啥?”
強牛說:“是報社總編在呼我,正因為是下班,肯定有急事。”
裴聰加大油門,很快到了編輯部。
強牛對裴聰說:“聰子,你們先在樓下等我,我盡量快些下來。”
黎鵑就說:“有人管晚飯,等到啥時候都行。”裴聰說:“你以為冷幹飯好吃?”鄂西城農村把吃喪家的飯中“吃冷幹飯”。黎鵑吃驚地問:“誰死了?”裴聰說:“是孔家表叔死了。”
強牛直接來到總編辦公室,見栗言和逯嶸都在,他忙問:“有啥急事?”
栗言說:“副刊上有一篇稿子有問題。”
強牛說:“怎麼了?”
逯嶸說:“下午校樣時發現,有一篇小說是去年發表過的。”
強牛奇怪地說:“那該找四版編輯,不是我的事呀!”
栗言說:“現在不是找責任,而是趕快補救的問題。本來是不該你的事,但是,文煊昨天劃完版就出差了。”
文煊是四版的編輯,原來在市群藝館工作。兩年前,地市合並,將《鄂西周報》改為《鄂西日報》時調到報社的。
強牛明白了,對栗言說:“最近,我也沒有工夫寫文藝稿,連那篇特稿還是趕出來的。”強牛說著忽然想起了夢河。問逯嶸說:“那篇小說多少字?”
逯嶸說:“是篇微型小說,千把字。”
強牛說:“那就好辦了,我上午真收到一篇小說,還沒顧上交通聯科登記,就到醫院去了。那稿寫得不錯,基本不需改動,正可頂用。”
栗言就問:“稿子呢?”
強牛說:“就在我辦公室,我這就去拿。”
強牛回自己辦公室取了稿子過來。栗言,逯嶸一看都比較滿意。逯嶸接過稿子說:“那我去印刷廠,還等著重新製版式,加班開印呢?”
強牛說:“咱們一起走唄!下麵正好有專車。”
逯嶸說:“那感情好,走吧。”
栗言說:“對了,你嶽父咋樣?”
強牛說:“我正要跟你請幾天假呢?”
栗言關切地問:“怎麼,還需要你護理?”
強牛低聲說:“不是,是辦喪事。”
栗言就感慨地說:“人生真是生死一瞬間呀!你那老嶽父,我見過,多好的身體,這說走就走了。請轉達我們報社的一份哀悼之情。”
三個人一邊說著,一邊下了樓。
裴聰把栗言和逯嶸送到目的地,沒有耽誤,驅車直奔郭家灣村。
郭家灣村不大,幾十戶人家。但在鄂西城卻很有些知名度。原因是這裏有一個名氣不小的農民樂隊,當地農村的婚喪嫁娶,傳統的春節,元宵節,端午節,七月半等,甚至不少企事業單位開業慶典等,想辦出氣氛,都要去請他們。
樂隊的發起人叫郭貴恩,人送綽號“郭大頭”,是當地著名的民間老藝人,吹拉彈唱,說寫編導,樣樣拿手。強牛從小認識他,大學畢業後還專門以他為原型,寫過一篇小說。追究起來,還有些親戚關係,若論輩份,強牛得叫他“表爺”。兩人關係很好算是“忘輩交”。
汽車停在郭家門口,此時天還沒有黑定。農村人家的門都還敞開著。強牛徑直往裏走,邊走邊叫:“表爺,表爺,你躲那個洞裏去了?”
郭大頭坐在堂屋裏,叼著“漢宮”煙,正哼著小調。見有人進來,問道:“是哪個?這麼橫著就進來了?”
強牛笑著說:“老爺子,你咋還沒死呢?”
這話,若在外地,恐怕會招來對方難以容忍的惱怒。但是,在鄂西城則不同。鄂西農村有一種習俗,比如吃酒席時,僅父子之間時,子是絕對不能坐上席的。但是若有一個比父親高一輩的人坐在上席,那麼,子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坐在上席,父則隻能坐“橫頭”。還有,爺爺輩和孫子輩之間可以毫無顧忌地開各種玩笑,這叫“爺孫之間無大小。”這種習俗是“隔代親”演變的結果。
郭大頭抬頭看出是強牛,哈哈一笑說:“往下一看,原來是你娃子,天都黑了,蒙眼還沒卸!”
強牛戴著近視眼鏡。農村毛驢推磨時要戴蒙眼。老人是拿眼鏡比蒙眼。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郭大頭說:“強子,自從調到報社之後,你娃子,就沒來過表爺這兒,真把我想死了。今晚不走,你有口福,正好有剛開壇的黃酒。”
強牛說:“酒隻好等改天再喝,我得馬上走,還得帶你的人走。”
“怎麼,單位上要搞活動?”
“不是,我外父過世了。”鄂西人把嶽父也叫外父。
“啥時候落的氣?”
“就今天下午四點多。所以,想請你們。”
“那今晚就要‘打待屍’,你等著,我這就吆喝人跟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