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多元結構緊密相連的是各種文化的分布狀況。膠東各種文化呈現出一種“帶狀分布”的特征。有人提出了“四區”說,即:以文、榮為中心的東部“漁捕文化區”;以煙、威中心城市為骨幹的“開埠文化區”;以蓬、黃、掖為主的偏西部“商業文化區”;以棲霞為中心的“農耕文化區”。這種說法更多地著眼於這一地區的經濟特征,強調了經濟生活對文化的決定作用。但是,就這一視角來看,也是不盡準確的。比如文登,文登確實是一個海洋大縣,南北臨海,曆來就漁業發達,漁民創造的文化豐富多彩,沿海漁民的鬥爭故事莫此為甚,那“霸埠口”的英雄業績足以膾炙人口。但是,文登的經濟支柱確實向來以農耕為主,在晚清以後花生產量在全省始終名列前茅。漁民的數量始終沒有超過總人口的五分之一;而且這些漁民也絕少專業漁民,他們是“漁耕兼作”的。所以,把文登說成是“漁捕文化區”,是值得商榷的。
又比如棲霞的農耕文化確實發達。有名的“棲霞糧”言之有據,牟氏莊園在眾多的佃戶村裏儲備了大量的糧食,這家中國北方最大的地主遍縣建立了糧倉。但是,他生活在黃縣邊緣,文化不可能“一刀切”,邊緣十分清晰。棲霞大地主牟二黑子經營土地,在清末民初已經有了大量的商業因素,例如無償提供住房收容勞力,提供種子、耕牛、農具作為貸款,長期租用土地要簽合同等等,已經跟泰國的商業資本家開發土地完全雷同,早已不是傳統農耕文化的“土財主”了。
所以,各種文化是交叉混合的,不僅邊緣不是清晰可辨的,而且是群星散落,難以說某區就是某種文化。比方邱處機是曆史名人,元代國師邱神仙,關於他的傳說當然眾多,在他的家鄉棲霞可以整理出一本傳說故事集來;然而在牟平,同樣也可以挖掘出一本來,版本可能有所差異,但是道教神秘文化卻是如出一轍。
然而,這種劃分仍舊說明了帶狀分布的特點。膠東的任何一種文化都不是點狀輻射的,而是帶狀蔓延的。即使開埠文化,似乎隻有芝罘一地方有洋人在那裏大肆活動,其實卻完全不是。教堂,芝罘很多,但是蓬萊也有,威海的規模很大,連文登也不僅縣城有,下麵的大鎮例如宋村、初村也有。至於洋貨及其使用方法則更是深入到窮鄉僻壤,深山小村裏都可以看到水門汀(洋灰)鍋台,便是明證。
這種“帶狀分布”的情況十分複雜,應當進行過細的研究,才能找出規律來,以有利於當代文化的發展。
比如“漁捕文化”。可以說,整個膠東幾千裏的海岸線,沿海均有“漁捕文化”,大家對海岸的敬畏心和親切感是相通的。但是,在文化觀念和習慣上卻有差別。三山島的漁姑嫁到砣磯島,就很可能一時不懂長島漁村的規矩。在長島,“媽祖文化”的積澱要比石島濃得多,那裏的“娘娘崇拜”更多的是“歸來文化”的氣息;而在石島,人們更加崇拜東海龍王。龍王崇拜則更多一些遠洋冒險的期待。
還有,對文化分布不應僅僅局限在經濟視角。文化本身的傳播史也構成了某種文化有一條或寬或窄的傳播帶。例如風行整個膠東的道教文化,特別是全真道文化。
籠統地說,全真道的發祥地是昆崳山,因為道祖王重陽就是來這裏創立教派的。但是,昆崳山方圓五百裏,究竟源頭在哪裏?
20世紀80年代興起了一種矮化文化的潮流,叫做“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為了眼前的經濟利益各地都大辦毫無文化品位的“節”。這時,文登卻是獨辟蹊徑,他們尊重老祖宗的文化遺存,決定開發聖經山,連續召開了兩次國際研討會,一時令人瞠目結舌,連東南亞諸國的道長們都要遠涉重洋來看看,共產黨的縣長果真會冒風險,尋找全真道的根嗎?兩次集會十分成功,為此累得縣長吐血,但是《人民日報》報道稱,終於被國內外專家共識:聖經山是全真道的唯一發祥地。
全真道創教後,就在膠東傳播開來。往東到了榮成,鐵槎山成為道教重地,再往東就是大海了;於是全力西行,芝罘有了同室供奉儒、佛、道三祖的太平庵;再往西,邁過了邱長春故裏,浩大的濱都宮,在道教音樂聲裏,八卦舞影婆娑,給招遠的黃金文化,塗上了道教的神秘色彩;再往西,到了掖縣,造就了全真道的另一個大本營。這條傳播帶之外的蓬萊,盡管“仙道文化”源遠流長,反而與全真道的傳播無涉而沒有多少遺跡可尋。黃縣在這條傳播帶之外,盡管當代人在拚命鼓噪,但文化不是花了錢就能買老祖宗推磨的,隻能成為被全真道遺忘的角落。
這種分布特色為開發提供了合作的必要性,如果蝸居在一地一點上,很難有“係統論”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