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三天後，我接到王先生密報，說是今夜務必到醫館一見，會有驚喜等著我。
他所謂的驚喜，無非是阿恒有所好轉，或者是已經醒來。經曆了這麼多，我反倒有些情怯，竟遲遲不敢前往。
我終於鼓足勇氣來到密室的時候，天色已晚，王先生正要給阿恒喂藥。
我看著阿恒，看著他麵色慘白，看著他淺笑如昔，一時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半個月嗬，你可知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這麼多年，無論經曆過什麼，我從來都沒有怕過，可是，這半個月，我食不知味，我夜不能寐，我沒有一夜睡得安穩，一夜一夜地在淺睡中驚醒，然後，一夜一夜地坐等天明。
我突然覺得眼睛發酸，但是，我卻不想讓他看到我有多麼感動，我要做的，是讓他跟我回去，既然死過一次了，就應該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我走過去，伸手就拿過王先生手上的藥，扶他起來，直接灌入他的口中，“既是醒了，就跟我回家吧。”
他卻對我說：“我不是交待過錦瑟，把將軍符交給你了？”看起來恢複得不錯啊，居然什麼事都還記得，那麼西門凝星呢，你是否也依然記在心上？我從袖中取出將軍符，一把丟到他麵前，“你什麼意思？你讓錦瑟交給我？！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思？你以為我就會答應你？你是不是算準了我就什麼事情都會縱容你？”我不容置否地對我說，“跟我回家！”
他看著我，臉上是少有的堅定，“我活過來，不是為了去做慕容山莊莊主的。”
“為了西門凝星？”我努力克製著情緒，提醒自己，他才是慕容世家的莊主，“為了一個女人，你就可以任意妄為，把將軍符變成一塊廢物？你就可以放得下慕容世家幾百年基業？還是在你心中，幾百口人尚不及她一個人的重量？”
他靜靜地看著我，過了很久，終於輕聲但堅決地對我說：“是，我可以負盡天下人，但絕不負她。”
“叭”的一聲脆響，我和他都愣住了。
我是他的保護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他嗬護疼惜，我隻比他年長五歲，在年少不更事的時候，我們也曾經有過衝突，但是，不管他如何不講道理，我都從來沒有動手打過他，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宗主，他是我的侄子，但更像我的幼弟。而此時，我竟在他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打了他一記耳光。
阿恒，倘若你知道我這半個月是如何熬過來，你還會跟我說這種話嗎？我忠心維護的是慕容世家一代宗主，我拚卻一身修為換來的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慕容恒！我渾身發抖，“慕容恒，王先生為了想出救你的方法，一夜白頭，為了解你身上的死咒，他不惜折了自己陽壽，你認為他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就為了讓你活過來，然後去和一個女人長相廝守？”
他看著我，終是無法平靜，“小叔叔，你從來就知道，我不喜歡繼承什麼莊主之位，如果不是因為慕容家那條家規，我不會接受的。慕容家的長輩們也從來都知道，其實，你比我更合適，但是，每一個人都被那條家訓禁錮著，誰也不會帶頭去打破它。我從小就知道自己肩上的重任是什麼，也許我不喜歡，但我不會任性，雖然我早就想將這個位置還給最適合的你，卻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小叔叔，其實，我一直在等這個時機。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在我死過一次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我真正想要的，小叔叔，我這一生，差一點就和她失之交臂，我終於明白，生和死不過是一刹那的事，我真的不想再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