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但凡在某個領域有些造詣的人,一般都會有些怪癖,比如王先生。據我所知,王先生醫館裏不缺助手,不缺下人,但是,每到掌燈時分,他肯定會將這些人全部趕到城郊的王宅居住,整個醫館隻留他一個。
沒有人能夠解釋得出原因,也沒有人敢問他,當然,也沒有了解的必要。如果一個人的能力在某個領域可以獨樹一幟的話,他的怪異就會被世人當成是個性了。
對於我的深夜造訪,王一煥顯然驚訝更甚於不滿,尤其是當他看到我手上的阿恒的時候,他很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迅速將我讓到房中。
我將阿恒放在榻上,“王先生,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起死回生,那個人就一定是你。”
“怎麼會這樣?”王先生掌了燈近前來細看。
我隻告訴他一句話,“將軍符。”
“他居然用將軍符來救人?”王先生手上的燈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屋子裏瞬間一片黑暗和死寂。在一片黑暗中,我聽到他喃喃道:“我警告過他,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將軍符絕不能用!”
“但是,你和他研究出了將軍符的用法。”我冷冷地說,如果一直不知道用法,他就算有心也是無力。我不在乎死的是誰,隻要不是他就好。
“真爺既然知道將軍符,又何必弄個死人來為難老夫?”
王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又點起一盞燈來,燈光忽明忽滅,我看不清他的臉,“先生既知將軍符的用法,想必也是事先想出了補救的方法。”
“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動用。”他冷冷地說,“真爺,天快亮了,你還是帶著慕容公子回去吧,不要讓別人看見,以為老夫醫術不精,治死人了。”
我蹲在阿恒麵前,將他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冰冷冰冷的,一絲絲熱氣都沒有,“先生,我知道此事確實有些為難先生,但是,我剛才也試過了,他心脈未斷,還請先生放手一試。”
“心脈未斷嗎?”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喜色,從我進來到此刻,他終於肯放下手上的燈,給阿恒號脈,“我沒有把握,你是否還願意一試?”
“試。”我說,試一下,阿恒尚有一線生機,如果不試,他就連一線生機都沒有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不管結果如何,慕容真都絕無怨言。”
“好。”王先生對我說,“隨我來,將公子移到密室。”
一個“試”字,說出口容易,真的做起來,我才知道,我是出了道天大的難題給王先生。
那一夜,王先生與我一夜未眠。天亮的時候,燈油耗盡,一縷青煙飄在初升的朝陽裏,我看到王先生一夜之間須發全白!
我無法掩飾心中的震驚,“先生……慕容世家有愧於先生!”
他卻隻是淡然一笑,“慕容公子於老朽有知遇之恩。”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王先生白天在醫館坐診,夜間在密室忙碌,可是,阿恒除了還有一口氣在,根本沒有絲毫要醒轉的跡象。
那天晚上,我和王先生一起在密室裏,這幾天,王先生基本上不用什麼藥,我看得出來,他已經無藥可用。而我也無計可施,我隻是不想麵對現實。
沉默了很久,王先生對我說:“今天白天,偶然得了一本前朝的舊醫書。”
我坐直了些,“先生想說什麼?”
“將軍符的死咒或許可以試著解一下。”他說,“隻是勝算並不大,而且極為凶險,真爺要不要試試?”
我問:“什麼辦法?先生但說無妨。”不管什麼方法,哪怕隻有一線希望,隻要能救阿恒,我也會在所不惜。
“這種方法隻是前人的設想,根本沒有人付諸實施過。”半個月的心力交瘁,王先生看起來衰老並且疲憊,他緩緩地對我說:“因為沒有人會為了另一個人耗盡畢生功力。”
我怔了一下,“先生是說,要用我的畢生功力?”我笑了笑,“先生也許並不了解,在慕容世家,每一個繼承人都會有一個守護者,我就是阿恒的守護人,守護人的職責就是不惜一切保護繼承人,不要說是區區一點功力了,必要時候舍棄生命也是在所難免。”阿恒,我可以為你做這麼多,你卻可以為了一個女人舍棄你作為繼承人的責任,你究竟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要辜負了多少人?
“其實功力倒還是小事,真爺自幼習武,加上我盡全力醫治,有個三年五年,恢複到七、八成應該沒有問題。”王先生麵色凝重,“真正的問題是,慕容公子力竭心瘁,隻怕身體已是衰弱至極,就算真爺肯舍棄畢生功力,也還得要慕容公子有福消受才行。”
我轉身看著阿恒,輕聲說:“先生隻管放手一搏,我沒有問題,阿恒也一樣不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