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蛺蝶園適逢黑蛺蝶 鳳凰山偶遇白鳳凰(2 / 3)

於是說說笑笑,遊遨山水,造曆世情,曉行夜止,渴飲饑餐。走有五六日程途,忽又見一座高山。若梧在馬上遙指道:“我記得這山名喚鳳凰山,山下有一座鳳凰城。”如是道:“咱們當年遊曆,雖也路過此城,隻未曾細細的賞玩過,不如趁今日順路,大家進城瞧瞧如何?”雲敷道:“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我看這城上煙雲散亂,隻怕如今風俗不好,不去也罷。”雲羅笑道:“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想必姐姐仙體不慣凡地,世人睨睨不涉你目,世人碌碌不涉你足。但隻咱們所以遊曆,原為的是見識世情,增益其所不能。既如此,豈有避是非者哉?”雲敷聽了笑道:“我是針線拘係,縫半邊忘半邊,錯了見識。如今我也不過是個大俗人,說什麼仙體不仙體的話!”說話之間,已來至城下。隻見銅牆百尺,金墉萬仞,真好個城池!

於是大家下馬,進入城中遊賞,觀者充塞街衢,不可勝數。但見人煙阜盛,花柳繁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舉邑樹梧桐,滿城栽篁竹。結實商秋,敷華青春。奏簫韶以九成,待鳳凰之來儀。生枝而布葉,垂陰亦流芬。渚蒲抽芽劍脊動,岸荻迸筍錐頭銛。更見城垣峻整,街衢宏闊,真好個王都。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外則峰岫拱列,內則街衢洞達,閭閻比櫛,九市開場,貨別隧分。河堤繞綠水,桑柘連青雲。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鍾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既庶且富,娛樂無疆。王都千裏之畿,輦轂五方之地。冠帶交錯,方轅接軫。公卿委累,賢彥駢繁。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遊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薑。鄉曲豪舉,遊俠之雄,騁騖乎其中。說不盡這窈窕氣象,富貴風流。王都觀闕雙巍巍,騰蹋眾駿事鞍鞿。迤邐樓台列,參差閭井分。窮睇眄於中天,極娛遊於暇日。初來乍見,真個是鳳城含靈氣象和;次後細觀,果然也凰都韞異品物奢。

未幾,來至一酒樓上房中歇下。正說話間,隻聽外廂吃酒之客都紛紛議論說:“近因王妃有心疾之痛,沉屙伏枕,淹延日久難痊。本城名醫,屢選良方,未能調治。故鳳凰城主出給榜文,普招天下賢士,不拘北往東來,中華外國,若有精醫藥者,請登鳳宮,療治王妃。稍得病愈,願將千金酬謝,決不虛示。”那邊座上又說:“這何足道哉。如今城主又新出了一張招賢榜文,誰要治好了王妃的心疾,且年未登三十之賢彥者,願將鳳凰公主招為駙馬,但年登三十以上的儒士,則賜與五品之職。餘者奉謝千金,良田百畝。”這邊席上又說:“你們道這鳳凰公主是誰?就是白帝的親侄女,當今鳳凰城主的女兒,滿城人傳說才貌俱全,如今封號‘白鳳凰’者,今年才隻十五歲而已。”

諸客聽了,都笑道:“這麼一個鳳凰蛋似的公主,明兒不知哪一個有福的消受得起?這正是‘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一客又道:“咱們這起黎民百姓,文不文,武不武,隻管自吃自酒就是了,何必在此妄想癡心的往上攀高?”正歎笑間,忽一人道:“你們不知。我先年間曾聞得遊方士說:‘城北鳳凰之山,高四千五百仞,上有百頃池,有鳳凰之花,輕而堅勁,一枝千花,千年一開,隨風靡靡。人若有緣,得那花兒熬藥,憑你何疾,服之即愈。’然神物卻非常人可享者,況草木以時生,器物以時靡敝,千年之期,誰得而運遇也?而且上古傳說,此物有鳳凰守護,又有神仙設驗,雖騰雲之輩不能飛度,即禦風之流莫能速達,非德仁之士,無以致乎其道。奸狡嗜欲之輩,必迷惑於山間。從古至今,往而殞身腑冷不返者,不可勝數。”

諸酒客聞聽,便取笑說道:“這倒不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謀到了,靠祖宗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豈不聞‘誌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又曰‘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昔者,薑太公之鼓刀,遭周文而得舉。如今混濁擾攘之世,正該我們這起下流人物作興起來。趁此百年不遇之機,何不狠心舍命試試?如若菩薩保佑,一旦功成,何愁不可以畫麟台?正是俗語說的,‘時運未來君休笑,太公也作釣魚人’。我們這起屠狗賣繒之輩,或一時命運兩濟,焉知不能附驥之尾,攀龍鱗,附鳳翼,垂名帝廷,德流子孫,亦未可知也。”於是紛紛議論不一,也有羨慕的,也有嗟歎的,也有譏刺的,又有一等半瓶醋的讀書人,說是‘富貴定要安本分,貧窮不必枉思量’的,雖麵上全無一點羨意,然遐思遙愛之心潛熾。詩曰:

貧儒應歎羨,寒士定留連。

惺惺常不足,懵懵作公卿。

眾人於上房閑坐,一則察聽消息,二則聊為少憩,三則眾姣癖性喜潔,故也不吃其酒飯。當下一字不落,俱聽得明白。雲敷因歎道:“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也。況兵興之世,武貴文寢,俗人視儒士如仆虜,見經誥如芥壤。再有一等昏主亂君之妖孽,廢敬上畏法之民,而養遊俠私劍之屬。雖運數或者暫未絕其國,使昏昧者獲有所知。然人若不為之深思遠慮,措之於安平堅固之地,以保萬世無疆之休哉。比如人馬之陷溺,而欲拯之於安平之途,誠不自知其過慮也。”如是笑道:“我們修仙之人,身在世外,那裏管得許多!”若梧等也都笑道:“正是。我們這起‘外人’,不問人間的廢與興。再者,也沒這個理治的大才,那裏管得人間世務呢?”雲敷也自笑道:“我才也不過有感於心,一時發於口舌,語及世務。咱們修習玄靜,自管不得這些。”玉清等道:“方才聽他們說此間有鳳凰,不知真假?”若梧道:“我聞上古有雲:‘鳳凰者,靈鳥仁瑞也。雄曰鳳,雌曰凰。’然這不過是傳說而已,難道世間真有鳳凰不成?”

雲敷道:“《孔演圖》紀載:‘鳳為火精,生丹穴,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身備五色,鳴中五音,有道則見,飛則群鳥從之。’又有《廣雅》雲:‘鳳凰,雞頭燕頷,蛇頸鴻身,魚尾骿翼。其身五色: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背文曰義,膺文曰仁,腹文曰信。雄鳴曰卽卽,雌鳴曰足足,昏鳴曰固常,晨鳴曰發明,晝鳴曰保長,舉鳴曰上翔,集鳴曰歸昌。’而且《山海經》亦有紀載,其中《南山經》上說:‘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渤海。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凰,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又有《海內經》曰:‘有鸞鳥自歌,鳳鳥自舞。鳳鳥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膺文曰仁,背文曰義,見則天下和。’再有《尚書正義》說:‘雄曰鳳,雌曰凰,靈鳥也。儀,有容儀。備樂九奏而致鳳凰,則餘鳥獸不待九而率舞。’《說文》亦雲:‘鳳之象也,鴻前麟後,鸛顙鴛腮,龍文龜背,燕頷雞啄,五色備舉。’而天老則曰:‘鳳之象也,鴻前麟後,蛇頸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於東方君子之國,翺翔四海之外,過昆侖,飲砥柱,濯羽弱水,暮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安寧。’更有上古傳說:‘天地之氣,合而生鳳。’故雲鳳凰以天為父,以地為母,翱翔於天地之間,棲止於梧桐之上。諸如此說,雖繁亂不一,然其中終有其同異之處,亦可窺其一二之真傳者。”

雲羅笑道:“傳書之辭,易為藻飾,虛而無征,且其間終不能無所舛錯,以致疏遺誤失差違者甚繁。古人雲‘無征不信’,既其傳說此間有鳳凰,咱們瞧瞧去就知道了。”若梧等都笑道:“正是。以前也隻在書上見有紀載,究竟未曾親眼看見過活鳳凰,咱們今兒倒要瞧瞧是怎麼模樣。”於是,徑跨馬直出北門,隻見薄草靡靡,聯延夭夭,越香掩掩。少頃,來至鳳凰山下,顧見雲中巍峨,插青霄而秀出,舒丹氣而為霞。若非煙褰雨霽,不辨此名山矣。既而循路登覽,玉石嶜岑,丹青玲瓏,山林幽岟,川澤回繚,泉醴淡漫,洪濤溶沉。夏有涼爽之風,暑無炎鬱之氣。珍禽翔天,異獸行林。遙看山水丹青雜,近觀煙雲紫翠浮。眾鳥翩翻,群獸駓騃。伯益不能名,隸首不能紀。木則樅栝棕楠,梓棫楩楓。草則箴莎菅蒯,薇蕨荔苀。吐葩颺榮,布葉垂陰。梧桐彌皋,篁竹被岡。雖仲夏之月,卻百卉叢生,萋萋藹藹,翠葉朱莖,竹林青蔥,花果含榮。凱風發而時鳥歡,微波動而水蟲鳴。仰觀峻崖,俯聞巨澗。仰觀峻崖,鳥去鳥來山色裏;俯聞巨澗,人歌人哭水聲中。不管豪傑,無論俊雄。八麵威氣象全無,十石力身軀軟癱。

原來鳳凰城中居人,因聽聞榜文之事,又傳說鳳凰山有仙草,可以療治百疾,於是本城鄉曲豪俊之英,亦或江湖奇士遊俠之雄,人人賈勇,個個爭先,惟恐後於人也。但隻是這鳳凰山險峻異常,尋常人馬如何有登危的氣力?因此人馬顛墮墜死者甚眾,然衣冠之士,雖無身手,或聚徒眾,行險徼幸,大言麵欺。妄意攀龍者,涉險以進功;癡心附鳳者,登危而求名。自古道‘在命則歸之於天,絕意無冀;在運則歸之於人,庶幾有望。’正是古人說的,‘徼幸者,伐性之斧也;嗜欲者,逐禍之馬也’,此之謂也。

卻說軒轅等又行了半日,忽然來至一座石棧之前。但見丹崖嶮巇,青壁崎峗,歊霧漨浡,雲蒸昏昧。石棧通星漢,銀河落水渠。_雙流逆巇道,一徑澀雲濤。白雲顧盼風颭瀑,青崖眺望日將斜。垂崖千層,絕壑萬丈。跨穀如臥虹,淩空似飛梁。黃鶴將飛而危心,青鳥待舉而墜翼。路遙難騁,人弱未勝,而神工曲造,猛兕知窮,騰龍失據。瀑衝曉霧驚群雁,風颭殘陽入亂煙。崩林磔石,毛群無挺險之資;蔭澤風山,羽族落垂雲之影。險羊腸於九折,惡鳥徑而八盤。鳥徑惡時應立虎,羊腸險處定盤龍。鳶飛戾天者,望棧息心;經綸世務者,窺穀絕意。若梧等看了,都驚駭道奇。雲敷乃道:“古人之觀於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夫夷以近,則遊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

正說著,忽見崖上有一石碑,約有六七尺高。雲敷指道:“那裏有個石碑,咱們瞧瞧去。”說著大家下馬看時,隻見碑上有三個篆字,乃“落鳳崖”,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石棧千尋迥,雲流一線長。鵟雕應墜翼,鳳凰定歇翎。”眾人看罷,忽轉眼瞥見那邊山桃樹下石上一人,似有睡去之狀。大家於是來到山桃樹下,卻見是一個絕色的女子,霧鬢雲鬟,鳳衣凰裳,冰肌玉貌,雪膚花顏。娉娉嫋嫋十五餘,傾城姿貌燦若花。麵凝白紗薄,靈繡雙鳳凰。腰環玉帶軟,巧刺九鴛鴦。看似萬金小姐,還似千乘公主。肌香膚膩,麵薄腰纖。玉台弄粉花應妒,金堤照水柳定愁。頭上攢金釵橫鳳,腰間墜玉佩鳴鸞。稟具花顏堪絕色,肌膚綽約真仙子。綠雲低映鳳凰額,勝於壽陽落梅妝。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隻在耳東西。真是:沉魚落雁鳥驚喧,閉月羞花花愁顫。正猜疑間,忽見那女子夢中作歌曰:

飛來雙白鵠,乃從西北來。

十十將五五,羅列行不齊。

忽然卒疲病,不能飛相隨。

五裏一返顧,六裏一徘徊。

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

吾欲負汝去,毛羽何摧頹。

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

躊躇顧群侶,淚落縱橫垂。

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

若梧看罷,因笑道:“好個美人!真像個睡西施了。但隻是這麼一個鳳凰似的姑娘,怎麼獨自一個在這懸岩上睡覺呢?”雲敷道:“看她的妝飾珍異,不是個千乘公主,也是個萬金小姐。還記得那些人曾說鳳凰公主隻有十五歲,況這姑娘年貌亦與傳說相符,且此去鳳凰城不遠,這姑娘想必就是她了。”雨菡、玉清等都道:“怎麼一個公主不在宮裏,卻到這個險峻之處來呢?”若梧道:“如今仲夏之際,雖是天氣炎熱,但隻高山多寒,又臨瀑布之潤。古人曾雲‘四五月後,炎鬱烝濕,一夫有疾,染習多死。’別說是千金萬金的公主小姐,就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睡在這個潮地方,也禁不起。”說著,便上來笑推她說道:“姑娘快醒醒兒,這潮石上還睡出病來呢。”女子慢啟秋波,見了眾人,先是一驚,低頭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乏了。原是來納涼避暑的,不覺的因多走了幾步路,嬌嫋不勝,便睡著了,心中反覺自愧。於是連忙起身,佇立桃蔭之下,嬌羞怯怯,低頭無言。隻見殘花滿地,落瓣盈草,夢醒蘚崖花陰轉,睡起苔岩鳥跡多。

若梧因問道:“姑娘怎麼一個人這潮地方睡著了?”那女子見問,微腮帶赤,薄麵含羞,幸蒙著薄紗,半晌說道:“我因走乏了,來此花蔭之下,聊踟躕焉。不想就睡著了,多謝姐姐喚起。”神儀嫵媚,舉止詳妍,聲氣清柔,言語宛轉,真個似雛鳳吐珠,慢囀鶯喉。若梧便問:“你作什麼孤身到此險遠之處?”女子道:“隻因我娘前兒犯了心疼舊疾,如今臥病於床枕。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就是海上方、仙靈丹,也都不見效。昨五日之前,我正在窗前翻弄醫書,忽見一鶴飛來落於庭樹,口銜一紙。我因出去看時,見上麵寫著兩句言辭,道是:‘鳳凰山之巔,有鳳凰之草,輕而堅勁,一枝千花,采之熬藥,可治百疾。’因此我就出來采藥了。”雲羅聽了笑道:“這正是古人雲,貧無義士將金贈,病有高人說藥方。”若梧因含笑問她說:“你是鳳凰城的公主,叫作‘白鳳凰’,可是不是?”原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鳳凰公主,封號白鳳凰者。當下那白鳳凰見說出她的來曆來,不免吃了一驚,忙問:“我們今兒才初會,你是怎麼知道的?”雨菡等聽了,都笑說:“真個雲姐姐猜著了。”如是道:“此間崎峗險絕之所,非有誌者不能至也。有誌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誌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你既是王城公主,想鳳闈萬金之軀,何能涉遠至此?”白鳳凰道:“我從小兒便解得鳥語,可以使百鳥為我先導,故能趨吉避凶,來此險絕。”

眾姣聽了詫異道:“這鳥語卻怎麼解?”雲敷道:“你們不知,古雲:‘禽有禽言,獸有獸語’。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不獨禽獸有言,亦且金石振響,草木發音,萬物皆有聲也。俗語說:‘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古之能人異士,有達靈魚蟲禽獸之類者,是識其性也。天之自然而識者,亦希罕曠絕之遇也。”雲羅笑接道:“當日伯翳綜聲於鳥語,葛盧辯音於鳴牛,董父受氏於豢龍,是知禽獸之言也。”白鳳凰道:“我先小時,常聽得母後說過,當年養我的時節做了個夢,夢見一隻白鵠飛入床帳,所以我的名字叫作鳳凰。隻從我識事以來,便解得禽鳥之語。”雲敷聽了道:“據此說來,你或是鳳凰轉世,也未可定。”雨舒道:“魚蟲鳥獸也罷了,難道金石草木也能開口說話不成?”雲敷笑道:“木石雖不能開口說話,卻能鼓之而振響發音。古人雲‘鑒貌辨色,聆音察理’,又曰‘致知在乎格物,物格而後知至’。故能人者,據其聲色之高低長短,即能辨其為之何物也。就比如絲竹之器,聽簫聲而知為簫所發,聞琴音而知是琴之奏,此大之喻也。再譬如世之醫者,按其脈而知其病,事雖殊,而理一也。”

說話之間,不覺的天光漸晚,雲日黃昏。白鳳凰忙道:“姐姐們,我還要去給母後采藥,恕小妹竟先要告別了。”說著便要走。若梧道:“妹妹且住,咱們一同走。”白鳳凰詫異道:“姐姐們也是來采藥的麼?”若梧笑道:“我們倒也不為采藥,倒是為瞧鳳凰來的。”白鳳凰不解。若梧道:“今日將晚,不是走路的時候。況此傾危之道,天塹之險,鷂鷹尚畏,況於人乎?你一個公主,雖識得鳥語,豈能飛渡耶?”白鳳凰扭項看時,隻見石梁九折,雲棧八盤,真個似天梯垂玉宇,雲橋架河漢。驚風亂颭雲棧細,瀑水斜侵石梁新。橫峰於千裏之外,跨穀於萬仞之巔。又見那林幽森黯淡,峰亂矗崎峗。炎天斜照日,瀑水噴成虹。煙嵐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霧昏蒙。

白鳳凰看了,心中不覺怕懼,又見天色已晚,便有些著急。然顧念無計,進止踟躕,不知如何是可。若梧因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歇息一夜,等明早再過去不遲。”白鳳凰已出來多日,因記掛著母親,恐病不能久待;況此番原是偷出宮來的,至今未到母後塌前定省,不知此時心疾如何?故不敢遲延,便說道:“我已出來多日,恐母疾將益深,不敢久待,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別了。”若梧見說,因道:“既是這樣,我同你去。”白鳳凰道:“此穀叫作‘落鳳峽’,傳說氣象萬千,異變莫測,鸞鶴之飛尚不得過,鴻鵠至此亦徘徊。我因為母采藥,須過此峽,姐姐不必陪我曆此險危。”若梧笑道:“我要過此峽,乃吹灰之力。”白鳳凰聽了,忙問:“難道姐姐有什麼法兒?”柳若梧一笑,點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