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朱九真設下阱陷,將雀符鎖住石虎妖靈,使之不能遁逃,即化作一塊頑石,卻似個房子大小。朱九真道:“這個破孽畜可恨,打不爛它的!等我一把真火燒作灰塵,看它可還猖狂不猖狂了。”一語未了,忽聽天上一聲嘯唳,穿雲裂石,搖山振嶽。朱九真都道:“母來矣,回去罷。”說著,即解化作九點星光,杳入雲中。俄見一朱鳥飛墮山巔,蔽虧日月,銜石而去,高翔遠引,渺然不見。
卻說眾人看得明白,見朱雀銜石已去,妖氛既掃,林壑清寧,遂下山來,往西而去。沈玉清等因說道:“今番雖未動手,亦令自以見識。”雲敷笑道:“常言‘多見者識廣,博覽者心宏’;又道是‘強學博覽,足以通古今’。況《書》亦雲:‘人無於水鑒,當於天下鑒。’天下之事有善有惡,任善人則天下安,用惡人則天下弊。賢愚之內,情有愛憎。憎者唯見其惡,愛者止見其善。愛憎之間,所宜詳慎。若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賢勿猜,可以興矣。正所謂‘前人之事,後人之師’,世事皆可為我之鑒也。”霜茹等笑道:“幸而理治是男人們的事,我們女孩兒家,況修仙者於世無涉,可以不必學這些理治之道。”雲敷道:“荀子雲,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故君子曰:‘學不可以已’,是固然矣。然亦須博學,亦須精思。豈不聞‘世事茫茫難自料’,焉知日後其無用耶?”
正說著,忽聽得山間兵刃交加,爭鬥吵鬧之聲遠聞林外。眾人聽了一會,原來是伏虎莊的武人,以及十方而來之術者。隻因被大亂風吹散,或飛墜山間,或蕩墮穀內,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雖然形軀有損,卻幸性命無虞,隻是品物散亂,遂有貪昧饕餮之人,乘時趁亂,或恃武藝而瞞心,或仗勢眾而昧己,以致爭鬥相殺之事。當是時也,彼此混昧,其氣憤盈而怒若強弩之發,此其勢固不可得而和也。雲敷因歎道:“古人雲:‘勇敢強有力,而不用之於禮義戰勝,而用之於爭鬥,則謂之亂人。’我當年遊曆,嚐見世人,謙遜之風,良可嘉尚。及其見利則趨,見便則奪,惟恐或後於人,雖骨肉亦疎絕,契交反眼不相識。已擠溝壑,猶下石不休;方困蒺藜,尚彎弓而相射。人有貪婪之行,則有爭鬥之患。雖酒食遊戲相征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而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似這般私爭忿鬥之事,皆起於人心之貪婪者也。”若梧等聽了,俱點頭感歎。
走不多時,忽於輕煙薄霧之中,又見一座高山巍峨。於是促馬登崖,從下逶迤而上。真個大勢崢嶸,危乎高哉!踐蹊隧之危阻,登岧嶤之高岑。出山岫之潛穴,倚峻崖而嬉遊。但見重岩疊嶂,高岸浚流,雲岫插簪,野漲挼藍。說不盡這霞衣霞錦千般狀,雲峰雲岫百重生。峰岫嶤嶷,雲林森渺。峰岫嶤嶷飛鸞鶴,雲林森渺隱虎彪。深穀下寥廓,層岩上鬱盤。逐晚風麋鹿群遊,含夕照草樹芊綿。岩溜噴空晴似雨,林蘿礙日夏多寒。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山岫層深,鳥道褊狹,林鄣邃險,路僅容軌。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鴻雁將飛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曉禽暮畜,寒鳴相和。峭壁突兀倚青天,巨澗泉流鳥道懸。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危峰獨長奇鬆。山峻高而蔽日,壁崔巍而回雲。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不可勝覽。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穀忘反。有詩為證,詩曰:
西登青雲峰,南見瀑布水。
掛流三百丈,噴壑數十裏。
欻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
初驚河漢落,半灑雲天裏。
仰觀勢轉雄,壯哉造化功。
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
空中亂潈射,左右洗青壁。
飛珠散輕霞,流沫沸穹石。
觀彼真名山,對之心益閑。
無論漱瓊液,還得洗塵顏。
眾人長蹈垢塵,今見此山水,遊遨其間,躍馬登巉岩,騰駒度絕壑,真令人神清氣淨。一時來至山頂,若乃置身於霞氣雲表之上。但見林花含露,徑草牽風,說不盡那岩姿意態淡無弦,煙影天機滅沒邊。於是駐馬遙觀,仰瞻俯映,彌習彌佳,目所履曆,未嚐有也。若梧見此光景,乃笑道:“此間形勝,真可謂程途一大景也。”雲敷笑道:“今觀此景,必有高人隱姓名。”千靈見了這個去處,因從袖中取出蛟泡來道:“軒轅哥哥,就在這裏放生可好?”軒轅點頭。千靈遂向那蛟說道:“從此後潛靈養性,再不可危害人間了。”說畢,吹口仙氣,那泡飄飄颻颻,落於澗中,遇水即破。隻聽霹靂一聲,振濤激響,俄複不聞。從此後,伏澗潛流,俟慶雲以騰竦,階勁風以淩虛。此誠所謂蛟龍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得幽而威可載也。
雲敷道:“這崖澗深有萬丈,非化龍無以出此。”若梧也道:“這正是個潛靈養性之處,不怕它再出來傷生造孽了。”雲敷方欲說時,忽若梧指林中黑影與眾人看道:“你們看那林裏,怎麼像個人在霧影裏去了?”如是也道:“我也恍惚看見一個人影兒,不知是誰?”玉清等道:“此間險絕之極,人跡稀逢,敢是個鬼罷?”雲敷笑道:“咱們修道之人,又怕什麼鬼了?況此間景物澄鮮,斷無鬼怪之患。”雲羅笑道:“是人是鬼,咱們瞧瞧去就知道了。”於是穿過雲林,俄見一座山園,裏麵數楹修舍,有千百株梅竹掩映。柳若梧、冷如是等道:“好個所在!”於是來至門前下馬,隻見門上有一個木牌,牌上寫著“蛺蝶園”三字。但見岩泉泛碧,山溪漲綠,籬落飄香,榆蔭舞蝶。一灣綠水人家繞,兩溜青籬山園護。又見那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晚禪則千轉不窮,暮鴉則百叫無絕。風晚鵝鴨橫波去,日暮牛羊飲道邊。竹門茅屋槿籬笆,看似田家,又似山家。正賞玩間,忽聽園中有人作歌曰: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
山上小堂巢翡翠,花邊高塚臥麒麟。
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榮絆此身。
朝回日日浣紗衣,每日溪頭盡醉歸。
酒漬尋常行處有,人生百歲古來稀。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
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眾人聽了,是女子的聲音。歌音未息,早見園內走出一個人來,韻度綽約,蹁躚嫋娜。頭上翠釵金作股,釵上蝶雙舞;腰間寶帶雲裁段,帶間雁獨飛。眾人見是一個女郎,真個貌容嬌嫩,風致嫻雅。那女郎才自開門出來,忽抬頭看見一群人站在園外花陰之下,不覺吃了一驚,隻見一個個款段超逸,迥非凡品可比擬者。眾姣見此女郎,一個個都詫異,原來此間真有人家居住。正疑惑間,隻見那女郎問道:“你們是誰?到我山門何故?”若梧乃道:“我們是江湖中人,今日偶遊至此,如有驚擾處,望姑娘容諒!”女郎聞聽,含笑說道:“早知遠客到來,則合遠迎,接待不周,勿令見罪。今日有幸相會,如若不棄山家寒微,就請進來歇歇如何?”若梧見說,乃含笑道:“如此多謝了。”女郎笑往裏讓,眾人道:“攪擾了。”於是大家進入,隻見入門便是曲折花徑,梅竹雜植,夾路而栽。含露桃花開未飛,臨風楊柳傍客垂。人間春期已晼晚,山中夏令猶芳菲。風嫋庭花,雲埋徑草。風嫋庭花掃更落,雲埋徑草踏還生。須臾,來至中庭,女郎自並了三張竹案,又掇了二十幾個竹墩出來,乃在大梅花樹下擺好。
女郎乃道:“山家清寒,請隨便坐好。”眾人道了謝,依次坐了。女郎便問:“遠客才來,不知飯否?”若梧、如是都笑道:“我們已用過飯了,多承姑娘下問。”女郎道:“雖是山家清寒,不堪待客,幸有野蔬粗飯可以充饑,如雅客不嫌,願表獻芹之意。”若梧等笑道:“不敢仰費中廚,來供下客。我等今日遊曆至此,不期天晚,如姑娘見愛,就借寶園歇息一宿,足感盛情,明日一早就行。”女郎見如此說,便笑道:“這有何不可,隻管住下就是了。”又道:“俗語說:‘見客莫向前,做客莫向後。’如尚未用飯,隻管說知,我好炊爨,不要拘禮才是。”若梧等笑道:“實已用過,多承姑娘盛情。”女郎見說,便不再請,因欠身謝罪道:“恕輕慢之罪!這會子不得和你們說話兒,等我閑了咱們再說話兒罷。”若梧忙起身亦讓道:“姑娘請便,我等乃遊曆之客,不勞相陪。”說著,女郎已出前院去了。
這裏眾人且賞玩景致,看不盡這竹林果園,芳草甘木,夕陽斜照庭院靜,晚風暗度池塘曲。砌花含露兩三枝,如啼恨臉。庭草結霜百十叢,似蹙愁眉。眾姣看了一會,因說道:“這高山虎豹伏藏之所,想不到竟有人家居住。”如是道:“這個所在高雅的很,或是我們遇見仙隱了,也未可知。”雲敷道:“我看她姿度卓犖不俗,有仙都羽化之靈姿。古人曾雲:‘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為道者必入山林,誠欲遠彼腥膻,而即此清淨也。’故凡為道合藥,及避亂隱居者,莫不入山。是以古之道士,合作神藥,必入名山,不止凡山之中,正為此也。故雲名山為合藥之所,而修仙者之所善也。是以大抵世間修煉之士,莫不飄渺絕跡幽隱山林。”正說著,隻見那邊青煙嫋嫋,碧霧蒙蒙。既而聞得一陣清香,原來女郎正在廚中炊爨。詩曰:
山家蒸栗暖,野飯射麋新。
紫蕨與紅粳,寂寞養殘生。
一時,女郎吃過晚飯,即便手捧了一壇子親釀花醪,以及二三十個精致竹杯過來,乃向眾人陪禮說:“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隻舊醅。山家並無好物待客,隻有親釀的花醪一壇,雖是粗物不堪,亦尚能醉客。”說著,一一與眾人倒上酒來。若梧因問道:“這裏荒山僻地的,姑娘怎麼一個人居此絕境?”女郎見問,便笑道:“說來話長。我原是臥虎鎮的居人,自八百年前來此絕境,不複出焉,遂與外人間隔。”眾姣都詫異,看她容貌嬌嫩,卻這樣有曆紀。若梧忙問道:“這是為何?”女郎乃歎道:“虎生猶可近,人熟不堪親。我當年因入山采藥,有緣得遇一位遊方的高人指點,又傳授與我修真煉氣之法,以及藥石符水之方。不想後來忽然下了一場大雨,以致山水暴出,漂溺宅舍,溺死五千餘人。而後疫癘流行,民皆疾也,死者填街塞巷,慘不可言。我雖授符水之術,然功行淺薄,未足以扶危。當年救活的雖也不少,然居人有嫉我之術者,是以造作謠言,說洪是我所引,癘疾是我所招,遂見疑於居邑。因此人皆忿疾,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仇,所謂‘一人傳虛,百人傳實’,信不妄矣。父母以我為妖屬,朋友視我為邪類,骨肉猶恨於外人,反眼若不相識,都不容我安身。這可是俗語說的,‘入山不怕傷人虎,隻怕人情兩麵刀’。故我秘影窮岫,孤棲幽草,與梅竹為友,與虎豹為親,隨分耕鋤收地利,他時飽暖謝蒼天,再不與世人往來。暇時修煉,忙時耕織,守此清涼寂靜之道,不想竟得延蟪蛄之命,而有曆紀之壽,亦可謂‘因禍為福’了。”
若梧自掇了一個竹墩,放在竹案旁邊,說道:“姐姐請這裏坐,咱們好說話兒。”女郎於是坐下,若梧替她倒了一杯酒。雲敷乃道:“自來世之俗者,惑於是非,昏於利害,見人之有技,冒嫉以惡之。士則嫉賢能,女則妒容媚。世混濁而嫉賢,好蔽美而稱惡,自古皆然,人情之所不能免也。女無美惡,居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疑。故扁鵲以其伎見殃,倉公乃匿跡自隱而當刑。緹縈通尺牘,父得以後寧。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豈謂扁鵲等邪?若倉公者,可謂近之矣。”女郎道:“正是古人常說得好,‘凡人心險於山川’。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據我說,這也罷了,偏要處乎塵垢之中。”雲羅笑接道:“古人雲:‘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然世之險徼者,搖脣鼓舌,擅生是非,挾己憎愛,依其形勢,以造浮說,讒人罔極。飾邪說以浸潤,搆謗累於忠貞。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郵,以放餓死;展季非亡惰,矜貞之郵,以放寡宗。王弘之拂衣歸耕,逾曆三紀;孔淳之隱約窮岫,自始迄今。且夫唐虞之世,未必盡是忠良;即今岩野之間,安得不遺賢彥。固自來清貞之誤善之若此,皆因人心險徼幸之所致也!故聖人深居以避患,靜默以待時。椎拍輐斷,與物宛轉,舍是與非,苟可以免。固屈伸俯仰之間,抱命不惑而宛轉,則禍福利害,不足以患心。”說著話,早不覺得天晚。但見日落西山藏火鏡,月明東海現冰輪。
眾人吃酒賞花,直飲到梅梢月上。女郎道:“天黑了,待我掌燈來。”若梧笑道:“這般月亮,不用燈罷。”因請問其姓名。女郎道:“當年我身已與名俱滅,如今已不記俗名姓矣。隻記當年居人都叫我作‘黑蛺蝶’你們如今即此之謂罷了。”這正是流離木杪蛺,翩躚花間蝶。若梧等聽了,都笑道:“這個名姓倒對了,果然是個蛺蝶兒。”大家吃酒閑話,不覺酒壇已罄。蛺蝶因向眾人說道:“今宵月夜未央,雅客尚能飲否?”若梧、如是都笑道:“山川道遠,口腹知恩,一杯足感盛情,況一壇乎?且今已有三分酒意,不敢多費。”蛺蝶道:“這是百花蜂蜜酒,如今伏中,正好解暑,即多吃幾杯何妨!”若梧笑道:“俗語說:‘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這樣就好。”蛺蝶道:“常言‘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又道是‘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今宵良辰,有花有月,正好飲酒。初會雖不敢言知己,亦何相見之晚也。可是說的,‘是親不是親,非親卻是親’。你們既雲江湖中人,豈不聞俗語說的:‘遇飲酒時須飲酒,得高歌處且高歌’。”
若梧見如此說,因陪笑道:“既蒙厚愛,何敢拂此盛情!”蛺蝶聽了,十分歡喜,又去捧了一壇子花釀過來。眾人複又吃酒賞月,正是寂寞更長,歡娛夜短,早不覺東方發白,月曉星沉。眾人於是起身告辭,蛺蝶道:“急行慢行,前程自有許多路。若不嫌山家清寒,就住個十天半月才好,遊曆也不在這一時。”雲敷笑道:“相見易得好,久住難為人。”蛺蝶見說,也含笑道:“你有這樣想,我沒這樣心。”若梧笑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我們遊曆之人,實不便久住。”蛺蝶聽了這話,心中情知難留,因說道:“去時終須去,再三留不住。既然你們執意要走,我也就不苦留了。隻是你們此去,須要小心些兒。此間山道險危,不比塵世路也。”雲敷笑道:“這話可說錯了,二者比起來,世路還險百倍呢。”眾人道了擾,一徑出至園外。蛺蝶送至門外,看他們去遠,方掩門進來。一時回至院中,收拾杯盞時,忽見竹案上有一粒金丹,不覺發了個怔,且坐著出神,不提。
卻說眾人騎馬下山,度絕壑,逾巉岩,真猶上高陵之顛墮峻溪之下也。若非天龍馬有騰踔飛超之氣力,第二個凡駒也難踐此傾危之道。眾人禦龍馬,倏已至山下。靈素因說道:“想來人心不過一握,怎麼謂之‘凡人心險於山川’?”雲敷在旁聽見,因說道:“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願而益,有長若不肖,有慎狷而達,有堅而縵,有緩而悍。故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熱。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側,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正是俗語說得好,‘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複小人心。’但凡險徼之人,其心也鄙,其情也毒,腹腸百變,機阱萬端,其險也如此,所謂‘心如山川,胸若城府’,莫能測也。”因念道:“乾坤常簡易,險阻知最精。堯舜何艱難,難在知人明。孔子每所患,因予猶改更。險如彼山川,無如世人情。明天而昧人,古人所譏評。卓哉子陸子,高具雙眼睛。氣貌才一顧,肺肝見如傾。或但因傳聞,能見人生平。萬象悉呈露,如揭日月行。”靈素聽了道:“依姐姐說來,還是這山水更有趣兒呢。”雲敷笑道:“可不是呢。人心一搖,事或叵測,莫覺莫悟,無明者無所染。當日莊子《列禦寇》有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係之舟,虛而遨遊者也。’如此而已,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