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剛到甘南,就在海拔4000多公尺的光蓋山上打響了第一仗。

光蓋山,懸崖絕壁,巍峨險要,一座座高聳的石峰宛若鋒利的寶劍將藍天劈割成碎塊。常年的積雪,已經結起了一層硬殼,在太陽無力的照耀下,發出了逼人的寒光。山腳下,鬆樹成林,荊棘密布。公路像一條長帶,沿著山溝彎彎曲曲伸向遠方。叛匪企圖憑借地形險要,對我軍進行阻擊,一場激烈的戰鬥開始了。

6連是主攻部隊。他們剛衝上公路,就遭到敵人排子槍的阻擊,部隊暫時在叢林中隱蔽,等候友鄰部隊的大力支援。羅萬濱這時扭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李春泉:隻見他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汗水在他那蒼白的麵孔上衝下了一道道的痕跡;一聽見槍聲,他就把頭猛紮到地上,好像所有的子彈都是向他飛來。他這種狼狽相,羅萬濱實在看不慣,他冷冷地說:

“別那麼緊張,子彈高著呢!”

正在這時,掩護的機槍聲響了,連長高喊一聲:“同誌們,衝啊!”部隊立即散開隊形,衝過敵人封鎖著的公路。當7班通過公路時,一顆子彈射中副班長的頭部,他當場犧牲了。李春泉剛跑了兩步,一看見副班長被打倒,他的腿一軟,也就倒了下去。

羅萬濱衝過公路以後,扭過頭來一看:李春泉不見了。他以為李春泉負了傷,急忙告訴了班長一聲,轉身尋找。公路上躺著一具屍體,他以為是李春泉,可是仔細一看,是副班長。他的心裏,立即像壓上了一塊石頭,喉嚨也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呼吸格外困難。他含著滿眼熱淚把副班長抱在路旁放置好,又去找李春泉。四處沒有李春泉的影子,他就高聲呼叫。從梢林裏傳出了微弱的回答。他鑽進梢林,看見李春泉在地上爬著就關心地問:

“你哪裏負傷了?”

“我……我沒有負傷。”

“真的嗎?”

“真的。”

“那你為什麼躺在這裏?”羅萬濱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憤怒,他幾乎用嘶啞的聲音說:“你……怕死鬼,好!你躺著!”說罷,他氣衝衝地提著槍追趕部隊去了。李春泉恐懼的心裏這時又增加了幾分羞愧。他本想站起來追上羅萬濱,可是,兩腿的骨骼好像發軟了,不聽自己支配。他聽著槍聲漸漸過去,內心的鬥爭也越來越激烈,直到後麵大部隊過來,他才站起身子。

傍晚,部隊在紮尕那裏宿營。李春泉邁著沉重的步子向班裏走,他準備接受同誌們的白眼,班長的斥責,連裏的處分。但是,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反,班長見了他很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有負傷吧!”同誌們也像往日一樣,熱情地招呼他吃飯,隻有羅萬濱一句話也沒有說,狠狠地瞪了他兩眼,他簡直不敢看羅萬濱的眼睛,也沒有勇氣和羅萬濱說一句話。像一個小偷被人抓住一樣,他心裏又羞愧,又膽怯。

從此以後,這一對好朋友的關係就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雖然生活在一個班裏,可是好像隔著一堵牆,誰也不搭理誰。有時在一起站哨,竟能相對站立兩小時,一言不發。羅萬濱覺得自己認錯了人,他為自己班裏有這樣一個“怕死鬼”而感到羞恥。因此他再三向班長提出:他領導的戰鬥小組裏不要李春泉。李春泉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對不起羅萬濱;但是,他也不滿意羅萬濱的態度:別的同誌待我都熱情,就你一天瞪白眼。他覺得和羅萬濱在一個班裏真別扭,所以,他在和班長談話時,一方麵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一方麵又提出不願意在7班。班長雖然給他倆做了解釋,可是羅萬濱說:“新兵怎麼?誰還沒當過新兵?第一次打仗雖說有些害怕,可是誰家像他那麼熊包?”李春泉也說:“反正我在羅萬濱的眼睛裏已經一錢不值了,還是把我調到別班去吧!”弄得班長左右為難。

一天,在行軍的路上,指導員走到李春泉身邊,從肩膀上拿走了他的槍,和他並排走著:

“怎麼樣,最近覺得很苦吧?”指導員問。

“不苦。”李春泉回答的聲音很低。

“真的不苦嗎?”

“說苦,大家都苦,又不是光我一個。”

“這就對了,說不苦是假的。我們整天行軍、爬山、鑽樹林、蹓冰河,吃不上飯,睡不好覺,這還不算苦嗎?可是,我們是人民軍隊,我們為人民打天下。我們自己流血流汗,甚至犧牲生命,但卻救了千千萬萬的藏族人民,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光榮嗎?李春泉同誌,你說對不對?”

“指導員同誌,你說得對。”李春泉用響亮的聲音回答。

“那你最近為什麼情緒不高呢?有什麼心事嗎?”

“沒有什麼……。”

“是不是和羅萬濱鬧別扭了?”

“嗯。”李春泉一麵回答,一麵想:指導員怎麼也知道了?

“怎麼回事,詳細地談談好嗎?”

李春泉把第一次戰鬥的情況和羅萬濱最近對他的態度說了一遍,最後說:“反正怪我不好。”

指導員聽了以後,並沒有批評他,隻是給他講了一段故事。他說:“長征時,一個戰士陷在草地的泥坑裏爬不出來,另一個戰士不顧一切去救戰友,結果他的戰友被救了出來,他自己卻越陷越深,犧牲了寶貴的生命。”指導員講完這一個簡短的故事後,意味深長地說:“革命部隊嘛,同誌間比親兄弟還親,看見別的同誌犯了錯誤,誰不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