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明

7班的羅萬濱和李春泉,原來關係好極了,大家都把他倆看作團結互助的榜樣,說他們的關係比親兄弟還親切。可是,最近他倆卻鬧得像一對冤家,互相間,整天不說一句話。這是怎麼鬧的呢?說起來話就長了。

李春泉是一個初中畢業生,今年3月應征入伍後,就被分配到6連的7班。7班的全體同誌像迎接貴賓一樣,給他端洗臉水,倒開水,整鋪,問長問短,使他感到無比的親切與溫暖。

7班有個老兵,名叫羅萬濱,入伍已經兩年了,論起他的工作,全連沒有人不說好的。可就是一樣:性情暴躁,像眼睛不能容納一粒沙子一樣,他看到一點不順眼的事都要說一說,嚷一嚷,甚至罵一罵。正因為這樣,支委會研究了幾次,都沒有通過他當副班長。其實他自己也說過:“讓我當10年兵,也不願意當班長,囉囉唆唆的,麻煩死了。”

李春泉入伍後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日,羅萬濱拿著一個信封一張紙對他說:“幫我寫封信好不好?”李春泉覺得自己剛到部隊上就能幫助別人做點事,心裏當然高興。但是他說:“我想怕寫不好。”

“客氣什麼,能把意思說明就行了。”

“好,那你說吧!”

羅萬濱隻簡單說了幾句,李春泉提起筆來刷刷刷地就寫了一大張,寫完後,他給羅萬濱念了一遍,羅萬濱高興地說:“寫得好!你真有兩下子。”

這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在他倆的心裏卻撒下了友誼的種子,李春泉覺得羅萬濱虛心、直爽,羅萬濱覺得李春泉有文化,熱情,肯幫助人。從此,他倆就經常接近,經常談心,有時甚至是形影不離。戰鬥訓練開始後,他倆訂了互助計劃:李春泉教羅萬濱學文化,羅萬濱教李春泉學體育,兩人的進步都很快,經常受到連裏的表揚。別的班長一見到7班長林正安就羨慕地說:“你們班的運氣真好,補了那麼好的新兵。”戰士們也紛紛議論說:“別看羅萬濱那炮筒子脾氣,和李春泉可搞到一塊啦!”

但是,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繼續很久。

3月下旬的一個夜晚,部隊戰士正在甜睡,忽然一陣緊急的哨音響遍營房,大家起身一看:各房子燈火通明,值班員通知不打背包,全體到俱樂部集合。大家心裏都很納悶:這不像緊急集合呀!果然,人到齊後,指導員很嚴肅地說:“同誌們!反革命分子勾結反動頭人,在甘南發動了武裝叛亂,殺害了我們許多幹部,我們奉命前去平息叛亂,現在開始準備,天明出發……”接著,他講了應帶的東西,應注意事項等。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趕走了所有人的睡意,全連立即投入緊張的戰備工作。這一會,最忙的要數班排幹部:一會兒領糧袋,領幹糧;一會兒領彈藥,領救急包,領雨衣……一個個忙得滿頭大汗。整個營房,也像一鍋滾水在沸騰。戰士們一麵準備東西,一麵紛紛議論,這個說:“土匪真會照顧咱們,咱們的新戰士剛入伍,他就找上門來。”那個說:“大概是兩年沒挨打,身上又發癢啦!”這時,一個戰士壓低嗓門神秘地說:“喂!我說同誌們,這可能是緊急集合,檢查咱們的戰備動作。”立即有幾個反駁的聲音:“算了,別當小參謀了,緊急集合還發這麼多的東西?”“你沒看指導員那個嚴肅勁!”大家隻顧談論,卻沒有注意到一向喜說善笑的李春泉,這會兒愁眉苦臉,一言不發。其實李春泉哪有心情高談闊論,剛才指導員的動員,像一盆冰水潑在他身上,這會,他的心裏好像塞上一團亂麻,沒有一點頭緒。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不斷地向他襲擊。要去打仗了,怎麼辦呢?過去,在書本上,在電影上,他看到過戰鬥場麵,他崇敬那些在槍林彈雨中視死如歸的英雄,但是,在他看來,那種生活距離自己太遠了,他甚至覺得在自己一生的道路上,不可能遇到戰鬥。雖然他幾次報名要求參軍,他也說過:參軍是為了保衛祖國,保衛社會主義,但是,他並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些話的含義。支配著他積極參軍的真實思想卻是:參軍光榮,受人尊敬,到部隊上可以多學點東西。而現在睡到半夜裏,突然動員去打仗,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晴天一聲霹雷!

“你在想什麼?”他正在獨自出神,沒注意羅萬濱已經站在他的麵前,一雙充滿詫異的眼睛正注視著他。

“沒……沒有什麼。”他想掩飾自己的心情,哪知言語的結巴,使自己更加尷尬。

“說老實話,是不是不舒服?”

“咱們真的去打仗嗎?”他沒有回答羅萬濱,卻反問了一句。

“當然是真的,你不信?”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你看我剛入伍,一槍都沒有打過,能打仗嗎?”他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噢,這個!”羅萬濱緊皺著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他提高嗓子熱情地說:“沒有關係,1956年我剛入伍也碰上這個事,開始我有些害怕,誰知打了幾次還打上癮了。戰鬥中你跟著我,保險沒錯。”

“唉……”羅萬濱的熱情並沒有引起對方的共鳴,回答他的隻是一聲輕輕的歎息,他剛才舒展開的眉頭,一下子又皺起來了。

黎明,部隊分乘汽車,向甘南進發。7班的同誌都有這樣一個感覺:隔了一個夜晚,李春泉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恐懼的陰影,一直籠罩著他的臉龐,一整天時間,他幾乎連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