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祝君晚安(節選)(3 / 3)

常愛書院長富麗堂皇的辦公室裏,被高尚的革命清談籠罩著,被濃濃的茶香籠罩著。這個茶葉確實很解饞,馬如龍也確實渴了。他喝過三杯之後把談話納入正題,並把他找崔書記、段市長的情況轉告了常院長。

常院長說,這個案子進過法院,不是一個原告,一個被告,而是兩個原告,兩個被告。馬家寨告牛家原霸占土地;牛家原告馬家寨搶收糧食。崔書記和段市長事多事雜,把這個案子忘記了。兩份訴狀,全都通過書記市長轉到橋山市土地局去了。常愛書不僅精通律例,也很精通公文旅行和官場上踢皮球的慣例。也很在行地說:“馬老當領導多年了,你想一想,要不經過書記和市長,我一個法院院長,把案子轉給土地局,土地局長會接受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今的幹部嘛都滑得像泥鰍,誰肯替別人揩屁股!”

馬如龍過足了茶癮,告別了常愛書院長,去找土地局。

橋山市政府機關,獨占一座五層大樓,修造得非常高級。樓體是瓷磚砌麵,過道是水磨石地板,科長級以上的房間裏都鋪有地毯。有人稱它五星級大樓。馬如龍從一層尋找到五層,找不見土地局的牌子。他以為自己思緒不集中,從土地局長的門前走過卻“視而不見”。他又從五樓尋找到一樓,還是沒有。他到門房去打問,看門的張老認識馬如龍,熱情地招呼馬如龍坐下遞煙遞茶。馬如龍一一謝絕了。他不無驕傲地說:“我在常院長那兒喝的是高級龍井!1兩100多元哩!你那號爛‘陝青’,能值幾個錢?”他問張老為什麼全樓都找遍了,卻找不到土地局呢?張老說機關大,人多,這座樓住不下!

馬如龍說:“這麼大一座樓,還沒有土地局住的房子!我們當年建立橋山特委時,僅僅占三個半土窯洞。”

張老說:“馬老當年多次講過,我們共產黨人,不僅善於破壞一個舊世界,‘更’善於建設一個新世界。馬老那個‘更’字用得真好,如今這個新世界不是比過去那個舊世界‘更’好嗎?”

“好個屁,我們就建設這號新世界嗎?”馬如龍抬手指指五星級大樓說:“這裏邊他媽的養了一群混飯吃的,轉官場的,踢皮球的!——就是沒有為人民辦實事的,討論一個問題,你看要轉多少圈圈子啊!”

門房張老說:“馬老不是要找土地局嗎?土地局住在沮河西岸的山根根下。你快去吧,去遲了就下班了!”

馬如龍說:“革命幹部,是職業革命家,就沒有上班下班一說,群眾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就是上班時間。”

馬如龍罵罵咧咧地出了橋山市政府大門。門房張老指指他的背影說:“你呀,真是老落後,常拿去年的皇曆查今年的節令!你馬如龍才知道多少,這座樓裏,賣淫的,嫖娼的,投機倒把的,做生意的,幹什麼的沒有?上班時間還耍賭博哩!隻要瞞住市長、副市長就行。過去是打麻將,現在嫌那個耍法叮叮當當不保密,速度又太慢,換了新招數——紮金花。”

橋山市土地局駐紮在橋山腳下,是一個長方形四合大院。一律平房,占地約三畝許。一半是機關辦公樓,一半是家屬區。僅從占地麵積上,馬如龍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特級局,實權單位。馬如龍理直氣壯地說:“我要找局長,靠你們這些小幹事,解決不了這個大問題。”

女文書說:“馬老呀,你上訪也不看看表,局長下班了呀!”

馬如龍說:“我進你們機關大門時,已看過表了,還有23分鍾才下班哩!你們局長為什麼不堅守崗位,提前溜崗?”

女文書也知道馬如龍的英名,笑著說:“好,好,我給你打個電話。”

電話很快撥通了。對方說:“你告訴來人,就說下班了呀!”

女文書說:“我也是這麼說的,可來人是馬老,他一定要見你!”

對方問:“哪個馬老?”

女文書說:“馬如龍。”

馬如龍一把搶過電話耳機說:“你是楊林標局長吧!我是馬如龍。”

楊局長問:“馬老來有什麼當緊事啊!”

馬如龍說:“我是為馬家寨和牛家原關於淤泥河土地歸屬權問題而來的。”

楊局長說:“這個問題太複雜了,三言兩語說不清,馬上到下班時間了啊!”

馬如龍說:“三言兩語說不清,那就多說一陣吧!你可以提前下班,為什麼就不可以推遲下班呢!——這是個工作態度問題,這是個群眾觀點問題。我偌大年紀,跑了幾十裏路,能叫我空跑一趟嘛!”

楊局長聽見馬如龍發脾氣了,當即和藹地說:“好好好,好好好,我來,我來,我馬上就來!”

馬如龍放下耳機對女文書說:“爺爺是黑張飛賣刀子哩,人也怕咱,貨也硬茬!”

土地局長楊林標來了。他約40多歲年紀,胖胖的,矮矮的,腦袋光溜溜、圓溜溜的,看那形象,你會聯想到舞台上常見的陳佩斯,他鼻方口闊,兩道濃濃的劍眉像隸書“一”字驕傲地微微翹起,強烈地表現著他的剛愎自用。他向馬如龍很勉強地點點頭,很不自然地微笑著,語言生硬地稱呼“馬老好!”他沒有沏茶,從電暖瓶中壓出一杯白開水送到馬如龍麵前說:“中央一位領導同誌講過,‘君子相交淡如水’。咱們開門見山,有什麼事你就簡捷地說吧!”他的言談神態,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馬如龍壓低聲音,字字沉穩地說:“馬家寨和牛家原,為淤泥河土地權歸屬問題發生爭執,我為此事而來!”

楊林標說:“這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馬如龍說:“我是馬家寨人呀!”說畢他就覺得自己失言了,這會授人以柄。話已出口,潑水難收了。

楊林標問:“你祖籍在馬家寨,這我知道。但你是個職業革命家,少小離家,到現在已有50年了吧……”

馬如龍說:“我是1941年春天,為逃避國民黨保長拉壯丁逃往延安,參加革命,到今年整50年了——你多大年紀?”

楊林標說:“是呀,你的工齡比我的年齡還大。咱們談正事。馬家寨與你已斷了經濟聯係,淤泥河地段的權屬問題,與你有什麼利害關係呢!”

馬如龍說:“咱們先不要談這個問題。你直截了當地說吧,淤泥河那片爛河灘,究竟屬於誰的?”

楊林標說:“牛家原的。批複文件已經擬好了,馬上就要向下發!”

馬如龍立即來了火。他心想,我早想教訓教訓你,我看你太自大、太驕傲,把我們這些開國功臣全沒放在眼裏。他習慣地抬起右手。但他收斂了,沒有用食指去敲對方的額頭,而是把聲音壓低,字字用力,像是指責對方,又像自言自語地說:“我們的黨風太壞了……必須像1942年的延安整風,1952年的‘三反’、‘五反’,1957年的‘反右鬥爭’那樣,認真紮實地整頓一次!”他嚴肅地問楊林標:“我說楊局長,你們這些當官做老爺的,能不能到基層走走問問,調查調查!不要坐在機關裏盲目發文件。”

楊林標問:“你怎麼知道我的文件是‘盲目’的?”

馬如龍從皮沙發上站起來說:“淤泥河那塊地是馬家寨的,姓馬不姓牛。那是一個金缽子,是我們馬家寨的;那是一塊爛泥灘,也是我們馬家寨的,他們牛家原人賴不去!不要說他們莊才出了個副鄉長,出個副市長,副省長也不行!別忘了,我們畢竟是共產黨,什麼官呀,權呀,金錢賄賂呀,美女引誘呀,統統滾他媽的蛋……”

楊林標揮手製止了馬如龍滔滔不絕的訓斥,說:“馬老先不要把話說得太大了,也不要把問題扯得太遠了。咱們單談這個問題——你說淤泥河那200多畝地是你們馬家寨的,根據是什麼!”

“有有有,沒根據我會來麼!”馬如龍走到楊林標辦公桌前說:“淤泥河灘那塊地是馬家寨人的祖業。1949年土地改革時,是我將土地證兒簽發給反動富農分子馬如雲的孫子,‘三反’鬥爭時被鎮壓的反革命分子馬奎的兒子馬炳朝和馬炳瑞的,現在出麵上訴的是馬炳朝的兒子馬晉元和馬炳瑞的兒子馬封元。——你說這些根據扛硬不扛硬?”

楊林標問:“土地證兒現在何處?”

馬如龍猛地愣了一下,說;“如果沒有丟失,沒有毀掉,那當然在馬晉元和馬封元手中了!”

楊林標不冷不熱地嘿嘿一笑說:“那好吧,有土地證兒就不用動嘴巴了。請你傳個話,叫馬晉元和馬封元把土地證兒拿來。我們已草擬好的批複文件暫時就不向下發了,這算是給馬老留一點麵子!”

馬如龍還想說幾句,楊林標指著手表說:“下班時間已超過40多分鍾了,幹革命的人也得吃飯!”說罷就出門走了。給了馬如龍個“對不起”!

告別了楊林標局長(不,應該說被楊局長逐客出門後),馬如龍心裏犯了嘀咕。他從土地局長那狡黠的神態中猜測到其中準有蹺蹊——“你取土地證兒去,有證件就不鬥嘴了——我草擬好的批複件暫不下發,給馬老留個麵子……”這是什麼話,這是嘲弄人嘛!我英名赫赫的馬如龍,是那種“死愛麵子不要臉”的死痞無賴麼!我上訪是堅持原則,堅持革命……到軒轅酒家門前了,馬如龍不想進去。他預感到來時的牛吹得太大了,他怕給酒家那一群愛說三道四的年輕人留下笑柄!

“馬老,裏邊坐!”服務小姐劉翠翠,身掛大紅色佩帶笑嗬嗬地在遠處揚手打招呼。

“不坐了,我回呀!”馬如龍沒有停腳邊說邊走。

“來嘛,忙什麼!”劉翠翠趕過來拉客,“回到軒轅鎮能有多遠,等會兒碰見了熟司機我要個座兒免得你買票!”

“我不餓呀!”馬如龍拍拍肚子。

劉翠翠說:“不吃飯喝點水也好!幾個年輕人還想知道你上訪的結果呢!”

多年來的領導幹部生活,給馬如龍養成一種習慣,每當在三個人以上的場合出麵,他講話的聲音就會提高八度。

“我馬如龍,腳踏陝甘兩省,拳打蓋世英雄;在這個小小的橋山市裏我怕誰!我今天橫衝直撞,殺了他個七進七出!”

劉翠翠問:“你都找誰來!”

馬如龍說:“崔書記,段市長,常院長,最後在楊林標局長那兒落了腳。楊局長已經下班了,我打電話把他‘牽’來!”馬如龍沒有用“請”字,也沒有用“叫”字,而是用了個“牽”字,向多嘴姑娘劉翠翠顯示自己的高大。

劉翠翠問:“官司打贏了麼!”

馬如龍說:“現在還沒見底,但這和贏了是一樣的。饃饃不吃終在籃籃裏放著哩!楊局長答應把他已經草擬好的批複文件壓下不發了,我回去取土地證兒去!土地證兒一拿來,那200多畝河灘地就是馬家寨的了!”

劉翠翠端上一海碗肉絲炒麵。馬如龍說:“我還沒叫飯哩,你怎麼就端上來了!”

劉翠翠說:“在這兒不吃,回去還得你自己做,燒鍋燎灶何苦哩!馬老的老習慣我知道,上午吃的羊肉餃子,下午必定是大肉絲炒麵。”

馬如龍拍拍衣兜說:“我沒帶錢。”

劉翠翠說:“欠下,打個欠條!我將欠條貼在酒館門上。我不為要錢,單為了要馬老那個大名……”

吃過飯,馬如龍掏出一張10元錢,劉翠翠找退5元,說:“沒零錢找了,多收馬老五角錢。”

馬如龍大氣地說:“沒啥,沒啥!”

劉翠翠說:“我不占馬老的便宜,我給你擋個車,節省你1元錢!”她將馬如龍引到丁丁甲的車前說:“小丁,給馬老個好座。”她扶馬老上車後又對丁丁甲說;“今天是我請客,你不要收馬老的票錢。”

丁丁甲夫婦同時笑著點頭。到了軒轅鎮下車時,馬如龍掏出一元錢來給丁丁甲。丁丁甲接過錢說:“沒零錢就算了吧,老熟人了!”

馬如龍說:“有啊,有啊!”

賈晶晶攙扶馬如龍下了車。馬如龍在心裏說:在城裏領了人情,在這兒又把錢收了,還說是“老熟人”!但他嘴裏卻說:“你們年輕人和我們老幹部打交道,哪有個不占便宜的!我們的錢來得容易,有肉的骨頭好啃啊!”

馬如龍回到家裏見大門開著,他知道是在派出所當所長的孫兒馬鳴回來了。因為隻有他帶著另一把鑰匙。進了家門,見馬鳴還引著他的女朋友柳一葉。柳一葉是橋山市煤炭公司的秘書。

“爺爺回來了。”柳一葉大大方方地向馬如龍問好!

“你去哪兒了?”馬鳴問。“你桌鬥裏哪來的800元錢?哪來這些核桃和蘋果?”

馬如龍說明原因後問:“土地局要土地證兒,人家等著發文件哩!這消息咋能傳給馬晉元哩!要他很快把土地證兒拿來。”

馬鳴生氣地說:“你管那些閑事幹什麼!70多歲的人了!——噢,我兩個回來,問你過生日的事。一葉說,多擺幾桌,在街上食堂裏大鬧一下……”

“今年不大過。等著過我的73歲大壽,73是本命年,大過一下衝個喜。今年嘛,買點肉在家裏簡單做幾個菜算了。”馬如龍用塑料袋子給柳一葉裝了兩袋核桃、蘋果,送他兩個走。催促說:“你倆快走吧,我要休息。”送馬鳴到大門口時,馬如龍又提到給馬晉元送通知的事。他要馬鳴騎摩托車去一趟馬家寨。馬鳴不去,“那還要翻一架溝哩,我說過了,你以後再不要管這號閑事。”

柳一葉說:“人不去也行。太子原鄉郵電所的話務員是我的同學,我給他打個電話。馬家寨和太子原鄉政府隻隔一架溝,常有人來太子原醫院看病,話準能捎到。”

馬如龍說:“這事一定要靠住,應人事小,誤人事大呀!”

送走了馬鳴和柳一葉,馬如龍將要向回走,瞧見擺水果攤的夏麥穗推著小車過來了。他問:“咋這麼早就收攤兒了”。

“我家那個老鬼明天過生日哩!兒呀女呀要回來祝壽的,我回家蒸饃饃去!”

馬如龍心想“你家那個老鬼”摘了右派帽子才幾天,竟過起生日來了!真是巴兒狗臥在糞堆上了,裝大狗哩!但他卻說:“吉興龍嘛,狗大一點年紀也值得祝壽!”

夏麥穗說:“而今改革開放哩,人民的日子都富起來了,都講究個祝壽賀喜。要在過去吃大鍋飯時期,吃了上頓沒下頓,誰還會想到這些——他,今年整60歲了!本命年……”

馬如龍問:“給小雞(吉)娃子做壽,買水禮不?”他的語言裏滿含輕視。“我這兒有蘋果、核桃,批發哩,你要不?”

夏麥穗問:“什麼價?”

馬如龍說:“比街上的便宜三分之一。”

夏麥穗說:“那也不行,街上的是零售價,零售價比批發價本身就高三分之一,哪我還有啥利呀,起早睡晚圖個啥?”

馬如龍說:“那就給半價吧。”

夏麥穗說:“貨好不?”

馬如龍說:“看了再說。”

馬如龍引夏麥穗看了蘋果和核桃。夏麥穗連聲稱讚:“好貨,好貨。”當下議過價,過了秤,把全部蘋果和核桃買走了。

夏麥穗推起小車走了。馬如龍這才想到應該給自己留一些過壽用。自己不吃,還有孫兒和孫兒媳婦哩!“唉,我太小氣了!”他自我責怪著。

送走了夏麥穗,馬如龍又惦記起淤泥河灘那段土地的事了!

淤泥河,穿流在蒼茫橋山陡峭曲折的支毛溝之間。這個窮山溝裏出生的孩子,可能是怯於自己的形象太寒酸,它默默地流入沮水河,沮水河流入洛水河,洛水河流入黃河。從此,在莽蒼蒼的神州大地上翻滾著淤泥河的血液。但是沒人知道它的名字。在省級地圖上找不到它的影子,隻有在橋山市的山水治理規劃圖上,才有它黑瘦細小的身影——在一條若隱若現的黑線旁,標注有“淤泥河”三個小五號宋體字。

被山形地勢扭曲了的淤泥河千百年來流淌在狹窄的山穀中,它在橋山腳下盤盤繞繞,就像一條黃色絲帶。

蒼茫橋山養育的孩子就有橋山人的性格。一旦山洪暴發,淤泥河就發怒了。它挾裹著橋山的黃土、黃泥、青石、料礓石、藥材、木柴,偶爾還有野獸人畜,如出山猛虎呼嘯而來,如出海蛟龍怒吼而去。

不知是因地得福還是因地得禍,在馬家寨和牛家原之間,兩山縮腳,給這兒留下一片開闊地。這片開闊地對造物主來說僅僅是頭發上捋下來的一隻虱子。不,它比虱子還小,小得夠不上一隻蟣子。但對馬家寨、牛家原人來說,它就成了聚寶盆、搖錢樹。淤泥河流到這兒,解開腰帶,將它一路挾裹來的木材、藥材、野獸連同黃土山石統統甩了出來,又喘息著奔騰而去了。這就給馬家寨、牛家原民眾留下了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財源。到了明末的某一年,淤泥河留在這一塊開闊地上的木材堆積起來,竟達數米之高。馬如雲的老祖先,當時正是這一方的鄉約(也可能是地保)。天下沒有不愛錢的官兒,他看到這是一筆巨額財富,就大喊一聲,“這塊地皮是我的,別人不得動手!”據後人傳說,馬如雲的祖先,雇用了數十名強壯勞力,趕數十匹牲畜,人抬畜馱,打樹解板,抬檁子扛柱子,在這兒整幹了10個月。從此,馬如雲家發財了,成了這一方的首富。馬家寨南北兩係也有了窮富之分,為以後馬奎當保長,給馬如雲劃定反動富農成分,反霸鬥爭鎮壓馬奎等等,奠定了物質基礎。

關於這一方風水寶地,在當地民眾中曾流傳有許多美麗的傳說。一說唐王李世民東征高麗國,馬陷淤泥河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兒。後來是白袍將軍薛仁貴救駕,打敗了遼將蓋蘇文,累死戰馬救出唐王。而今,從馬家寨通往淤泥河的那條梁就叫“白袍梁”,並且蓋有馬王廟。另有一說,這兒是金沙灘。楊家將大戰北國蕭銀宗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兒。在牛家原通往淤泥河的路上,曆史上建有七郎廟。

土地改革之後,反動富農分子馬如雲在馬家寨的土地、房屋全部分配給窮人了。馬如雲帶領兩個孫兒馬炳朝、馬炳瑞和一家六口人搬遷到他老先人僅憑一句話就霸占來的淤泥河灘,依山鑿窯,開荒種地,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食其力的半原始人生活。且喜淤泥河灘土地肥沃,種子成苗,連年豐產,趕全國農業合作化高潮到來時,馬如雲家已經是雞鴨成群,牛、驢、羊子滿圈,糧食自給有餘,大囤冒尖小囤滿了。

馬如雲自戴反動富農分子帽子後,能接受改造,愛國守法,踴躍交售愛國公糧。人民政府給馬如雲摘掉反動富農分子的帽子,將他家改為“富農”成分。

全國農業合作化高潮的到來,改變了馬如雲原始封閉型的生活方式,各村各寨的農民都敲鑼打鼓鬧入社,馬如雲急了。他想別人都喜氣洋洋地走社會主義道路,我怎麼辦?更嚴重的是馬奎留下的兩個兒子馬炳朝和馬炳瑞也都到了上學的年齡,淤泥河灘沒有小學校,離最近的馬家寨小學還有九裏山路,走讀吧,孩子太小,路太遠。

這時,馬如雲提出申請,要求加入馬家寨初級農業生產合作社。

馬家寨農業生產合作社的全體社員經過反複討論,以剛剛超過半數的多數票同意接收馬如雲入社。

這時的馬如龍已調任橋山縣公安局長了。他得知消息,連夜趕回馬家寨,阻止了馬如雲入社。他說,其他人都搞過幾年互助組,有的是臨時互助組,有的是長年定型互助組,都有了一定的集體生活、集體生產經驗之後,才組織起農業生產合社的。馬如雲沒有參加過互助組,沒有參加過集體生產,農業生產合作社是什麼,就是社會主義。別人是一步一步從大門裏走進社會主義的,馬如雲怎麼能隔牆跳進來呢?更嚴重的是,馬如龍說:“別忘記了,階級還是要鬥爭的。大家夥剛剛走進社會主義大門就引進來一隻狼,它要搞破壞怎麼辦?”

馬如雲乞求說:“我家的成分已經改了。”

馬如龍說:“改了還是敵人。是敵人就必定要搞破壞,狗怎麼會忘記吃屎!”

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