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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安全事故檔案,倒不如說成化工廠一部“血淚史”。

近10年,廠裏發生了45起安全事故,死亡8人,傷35人。

夏雨看了一起事故檔案又一起事故檔案,奇怪的是,差不離每起事故都說成安全事故。

就說鍋爐房爆炸那起事故吧,本來是有安全閥的,咋會發生了爆炸呢?原來操作工擅自離崗,沒有及時補水,結果鍋爐燒幹了,釀成一起生產事故,結果死了3人。本來是一起責任事故,卻給安全閥栽上了,硬說安全閥失靈了。看到這裏,夏雨有些動怒了,狠勁拍了一下檔案,重重地罵了一句:“簡直是狗戴嚼子――胡咧咧。”

康輝聽到罵聲,麻溜來到夏雨身邊,不安地問:“夏雨,咋回事?”

“你看看?你看看?”夏雨指著這段話問康輝。

康輝闊臉紅了,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因為康輝就是這起事故調查組成員。盡管他不負全責,但事故調查組名單裏有他名字呀。

每看完一起事故檔案,夏雨總要在本本上記著些什麼,免不了唉聲歎氣一陣子。

夏雨的臉,好像一張晴雨表。每每陰著臉,康輝心裏明白咋回事了,他悔不該叫她繼續工作,悔不該叫她看安全事故檔案……

不知是累倒了,還是氣昏了頭。夏雨竟然發著高燒,康輝找來大夫打點滴,又親自給她喂藥。

“我說夏雨呀!你別逞能了,要麼住院,要麼在家靜養,反正我不叫你上班了!”康輝話語中帶著埋怨和憐憫。夏雨好像沒聽見似的,微閉著眼睛,輕輕地搖著頭。

第二天,夏雨燒退了,拎著兜又上班去了。

事故檔案,夏雨看得很仔細,也很認真,時不時在本子上記著什麼。康輝總想知道她記的內容,可她將本子鎖在抽屜裏。

夏雨到底記了些什麼?對於康輝來說是個秘密。她病了10年,等於離開廠子3650天,廠裏設備更新改造了,機構也發生了變化,人員也更迭了,老工人老工程技術人員一一退休了,出現她麵前,是一批新麵孔。廠子的一切一切,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她急需補上這一課了。

半年前,試運行的過氧甲苯酰裝置發生了爆炸,死了3人,傷了3人。正是這次爆炸的一聲巨響,擊活了她的神經,蘇醒過來了。她銘心刻骨。

夏雨曾在這個車間當過技術員,對裝置了如指掌,她翻看安全事故報告,一頁一頁地看,甚至連疑點她都抄在本本上。參加事故調查的,有她丈夫康輝,因他是生產部專職安全副部長。

“怎麼能這樣寫呢?違章操作是這起事故主因,為啥硬往設備上貼,簡直胡說八道。”夏雨動怒了,額頭上青筋嘣嘣直跳。

啊呀呀!犯得上慪氣嗎?這不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何況,你剛剛複職,安全事故報告上級都默許了,難道你想翻案不成,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夏雨呀,這是2006年,與時俱進,知道嗎?

但她還是把康輝叫過來,指著安全事故報告問:“我說康輝,事故報告竟然能這樣寫,你不覺得臉紅嗎?”

康輝知道夏雨說的是什麼意思。是良心的遺責,還是內心有愧,反正臉紅得像關公,他站在夏雨麵前,像個犯過錯誤的小學生,埋著頭,一聲不吱。

“我問你,誰是事故責任人?”聲音尖尖的,夏雨似乎在責問。

辦公室的空氣凝固了,連夏雨的喘氣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康輝本想解釋,但一看夏雨那模樣,一旦氣個好歹的,後悔藥沒地方買呀!

“知道過氧甲苯酰裝置有泄漏,硬是叫操作工開閥……”康輝聽到這,看了夏雨一眼,心裏罵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夏雨好像法官一樣,沒鼻子帶臉訓了康輝一頓:“不主持公道,還配作安監幹部?!”這下子可惹怒了康輝,險些氣歪了鼻子,重重地回擲夏雨一句:“看我不行,你來當,我還不想幹呢!”

夏雨知道自己言重了,忙迭收回話。

未了,康輝回敬了夏雨一句:“你是看檔案,還是複查檔案呀!”噎得夏雨半晌沒吐一個字。檔案合上,再打開,再合上,兩眼怔怔的,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過了不久,夏雨遞交了一份“報告”。

她針對事故檔案,列舉了五大罪狀: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是強調客觀,推卸責任;三是事故分析,蜻蜒點水;四是術語混亂,如,“安全事故”;五是責任人未受到懲罰……康輝看著看著,險些把“報告”撕個稀巴爛。這哪裏是什麼報告,分明是挑刺呀,最讓康輝不能接受的,竟然點了他的名,說他原則性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