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有良人 2(1 / 3)

桃華寺的素齋很是清淡,比我吃過的任何素齋都清淡。

一碟涼拌黃瓜,一盆水煮白豆腐,一盤炒青菜,外加一碗白飯。

大概是因為寺裏的齋飯不要錢蹭飯的人又多,故而才做得尤其簡單。

我吃著十分沒有味道,仿佛就是在嚼一些不生的蔬菜。母親卻吃得挺爽口,時不時還誇讚兩句廟裏的主廚師父手藝好,邊誇讚還邊往我碗裏夾菜。

同坐一桌的廟祝咽了一口黃瓜,謙虛道:“手藝怕是比不得城裏的酒樓。不過蔬菜倒是比別處都要脆甜……”哈哈一笑之後夾起一小塊黃瓜,自豪道:“都是寺裏的小徒們種的,就在後山。”

母親應聲附和,又是一番誇讚後,不知不覺就扯到了妙法蓮華經。

母親道:“信女對《妙法蓮華經》中有一句禪語不甚明白,不知師父可否解釋一二。”

廟祝“哦?”了一聲,如遇伯樂一般有些歡欣,放下碗筷,一本正經地胸前合了個十字,輕念一句阿彌陀佛,才緩緩道:“施主請講。”

母親便將疑惑道出,廟祝凝神細聽,聽罷又與母親細細解答,解答完還探討起來。

我聽得雲裏霧裏,一頓飯吃得真是糾結,終於按耐不住性子抬起飯碗囫圇一陣,便以出去走走消食為由丟下飯碗逃之夭夭。母親不疑有它點點頭,點完繼續與廟祝探討妙法蓮華經去了。

我出了飯堂,腳步一陣輕快,不知不覺就偏離了飯堂。

山頭落日漸沒,天邊紅雲朵朵,此時香客們基本都下山了,留在山上的還在飯堂吃飯,所以一路無人。

我輕哼小曲兒,漫無目的地閑逛,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寺中景色錯落有致,與常見的宅門布景又不同,我一邊看一邊走,還哼著在留香院聽過的小曲兒,不知不覺就到了一座院落門前。

我看到門上鐵鎖緊扣,鎖上還有斑斑鏽跡,院牆亦是年久脫皮,有些好奇,連忙小跑幾步湊近小院從門縫往裏看。

庭院深深,並無特別之處。

大概是荒廢了,心裏這樣想著,不由退開兩步,正要原路返回,乍然驚覺此院此景十分熟悉。

我心中一沉,陡然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個熟悉背影。若是我看到的人並非竹殳,那幾個時辰前還門扉虛掩的小院怎麼突然就鎖上了?即便是我眼花看錯了人,這座小院也必然古怪得很。

我從不是個多疑的人,也從不多管閑事,而此刻,我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不弄明白不罷休的執念,我心中想,興許,是竹殳呢?

如果,是竹殳呢?

我不確定,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竹殳,如果我真的找到竹殳,我又當如何?

頭隱隱有些作痛,我強壓下一腔澎湃一腔期許,退離小院數十步遠,想縱觀一下是不是能找到一棵靠牆生長的大樹爬一爬,卻在此時打不遠處傳來一陣“嘩嘩”的聲音。

我聞聲找去,一個年紀約莫八九歲的小和尚正拿著掃帚掃地。

似察覺到有人正望著他,小和尚停下手中動作朝我看過來。

衣袍晦暗寬大,兩隻袖子高挽過胳膊,小和尚身形消瘦,兩隻大眼睛卻清明透亮,就像夜空的星星,在一片深黑裏奪目絢麗。

他杵著掃帚,正一臉純真地看著我。

我連忙向他打聽:“小師父今天有沒有在這裏看到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公子,穿一身白衣,約莫……約莫有這麼高。”我抬起手和他認真比劃:“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的。”

小和尚若有所思想了一下,搖搖頭,“笑起來有沒有酒窩不知道,但今天來了好幾位公子都很好看。”

說完,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一臉好奇看著我:“姐姐是看上那位笑起來有酒窩還很好看的公子了嗎?”

“咳咳咳……”

“咳咳……”

我撫著胸口,猛烈地咳了起來,邊咳邊難以置信地望著小和尚,這小小年紀,還是個和尚,說話怎這般語出驚人,還喚我姐姐?

小和尚依舊一臉天真,還無邪地衝我眨了眨眼睛。

我撫額,不禁有些後悔冒冒然就衝一個小和尚打聽塵緣俗世裏的過客。

小和尚卻像是突然被什麼嚇到一樣直勾勾地望著我身後,然後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姐姐,你看那是不是你要找的公子?”

剛落到胸腔的心髒被小和尚這一吼,又提到了嗓子眼,我覺得我再經受不住任何驚嚇,保持住方才撫額的動作問小和尚:“他很好看?”

小和尚看了一眼我身後,點頭點得像搗蒜一般:“好看,衣服還是白色的。”又望了一眼,舔舔唇肯定道:“很好看!”

我閉目深吸一口氣,睜眼,轉身,一眼就望到不遠處一株合歡花樹下的熟悉身影。

白衣,黑發,清瘦筆直似偉岸鬆竹的身軀。

眼睛微酸,一口氣悶在胸口怎麼都呼不出來。

小和尚不明所以,緊張地扯扯我袖子:“姐姐,那是你要找的公子麼?”

一句話,陡然將我從怔忡中喚醒,我卻不敢相信,狠狠往自己腿上捏了一把,一股尖銳的痛感從腿上傳來……我再顧不得矜持,撒開步子就朝那人奔去。

究竟是夢還是真實,我不想計較,若隻是一場夢,那我祈禱讓我留在夢中,不要醒來。

此時此刻,此景此致,我尋覓了大半個煥城都未果的人就在眼前,能令我麵紅心跳的人就在眼前,曾帶我看戲聽曲兒的人就在眼前……此時此刻,此景此致,我隻想問他一問,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可曾想我?

心中一旦掠過這樣的念頭,就覺得萬分委屈,鼻頭一酸,扯住他袖子的同時差點哭出來。

袖子的主人顯然受驚不小,明明正好好的散著步,突然就被身後的什麼東西勾住,我猜他此時一定將我當作一根枯樹枝了,因為他受驚歸受驚卻沒回頭,而是掙了掙被我扯著的袖子,但是沒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