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母親果然一點懸念都沒有的找我談了一場心。
從小到大,每回諸位姐姐在我這裏碰了壁,總要找母親抱怨一下我如何狡猾如何無賴如何占她們便宜雲雲,而母親對待女兒間的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一向公平,替姐姐們疏解完,就必然到我這裏再疏解一番我。
這樣的狀態,大約維持了很多年。
其實初時,姐姐們是不找母親疏解的,而是找父親疏解,可父親總不在家,好不容易偶爾在家的時候又是要麼在賬房對賬簿,要麼在書房研究如何使聶家商鋪發展更好。父親繁忙不堪,對我又沒什麼印象,故每回都以“找你母親去”一句話打發諸位姐姐。
我的四位姐姐竟出奇的想法一致統統一有事就改找兄長。兄長是家中獨子,至今無婚配,雖然整日在家無所事事也不是什麼大錯,但被四個姐姐叨擾了數次之後,竟然不堪叨擾卷卷鋪蓋逃出家門。
那是兄長第一次離家出走,亦是他唯一一次離家出走。在那次出走中,兄長第一次延伸出了想經商的念頭,還結交了幾個不知在哪兒廝混的狐朋狗友,並且學了一身有事沒事總把理想抱負掛在嘴邊的毛病回來。
我的四個姐姐雖各自有各自的小缺點,卻都是特別挑剔的主兒,尤其挑剔男人。兄長作為聶家唯一的男丁,姐姐們更是從頭直腳挑剔得十分刻薄,故自兄長回家後,四個姐姐見到兄長竟然心高氣傲起來,連府裏的丫鬟都不情願再被兄長差遣。
後來我才知道,姐姐們並非是嫌棄兄長,而是恰在兄長出走的那段日子裏,姐姐們齊齊情竇初開了。
我們聶家雖商鋪眾多,但能賺錢的確實很少,所以養在府中的下人也是能少就少,可就在兄長離家而音訊全無時,全家上下急得團團轉,又等了幾日,父親才想起派人去找,剛吩咐下去,才驚覺府中下人就那麼寥寥幾口,要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煥城找人也不容易,於是袖袍一甩領著姐姐們和母親一起尋兄長去了。
姐姐們十分不情願,平日到隔壁的巷子串個門都恨不得坐車,一下子被父親攆出去拋頭露麵滿大街找人,姐姐們十分不齒,但也無可奈何。
直到某一日夕陽西照,兄長還沒有回來,姐姐們又集體在外尋找。猶記得那一日天空萬分晴好,天邊雲霞尤其燦爛,大姐在某個湖畔偶遇大姐夫,二姐在某家食肆偶遇二姐夫,三姐在某條小巷偶遇三姐夫,四姐在某座賭坊偶遇四姐夫……
那些過往一直是姐姐們引以為傲的,每次說起,姐姐們都嬌羞得似待放的含苞。而彼時我因正在上學,所以沒有被允許參加那次尋找大哥的行動。
我的四個姐姐替我十分惋惜,但惋惜歸惋惜,大多數時候還是我替她們惋惜的多一些。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兄長結束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流落生涯,回到家就一心跟著父親學經商,也是他倒黴,明明先天資質不錯,算術又學得極好,竟然還賣什麼虧什麼。
父親氣得不行,痛定思痛反思一番覺得是兄長年輕氣盛經驗不足的緣故,便下了血本給兄長積攢經驗。結果一攢就攢了數年,兄長也是個奇葩,竟然越搓越勇,越虧越有興趣經商。
直至兄長於半年前賺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父親大喜過望,去賬房支銀子合計著是不是應該大擺筵席慶祝一番,才陡然發現入不敷出,聶家已經被兄長虧得隻剩個空殼了。
這些事,說來也挺讓人傷感的,但說到底是兄長和父親二人太過執著惹的禍,父親對兄長的寄望太執著,兄長對經商的熱愛太執著,兩個都太過執著的人湊到一起,一捅就將聶家捅了個大窟窿。
然而緣分何其奇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兄長和父親縱的火,竟也十分有緣分的殃及了一回我這無辜的小池魚。
想來十分巧合,半年前才察覺出聶家陷入危局,三個月後竟有人巴巴地跑來向聶家伸出援手,能如此吃飽了撐的幹砸錢這種事的自然是個大家,堪堪正是鄰城的皇商世家顧家。
父親得知有人肯幫助聶家十分感動,又恰好那顧家老爺在某次與父親的閑談中偶然說起自家缺個兒媳婦,父親哈哈哈大笑三聲:“巧了,我家正好有個未出閣的閨女。”
如此,我的婚事便是定下了。
草率,衝動,一貫是父親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