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1 / 3)

現在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必須嚴格管教邦妮·巴特這匹脫韁的小野馬,可是她又是招人喜愛的寵兒,沒有人忍心嚴格約束她。她是在跟父親一起旅行的那幾個月裏開始野起來的。她和瑞德在新奧爾良和查爾斯頓時,就得到允許可以玩到很晚,常常在劇院裏、飯店裏或牌桌旁在父親懷裏倒頭就睡。如今,隻要你不加強製,她絕對不與愛拉同時按時去睡覺。她和瑞德在外時,瑞德總是讓她隨自己喜歡穿衣服,並且從那時候起,每當嬤嬤叫她穿細布長袍和圍裙,而不讓穿天藍色塔夫綢衣裳和花邊護肩時,她就要大發脾氣。

由於孩子離家外出,再加上後來思嘉生病去了塔拉,便沒人再管教她了,好像如今就再也管不住她了。等到邦妮長大了些,思嘉又試著去約束她,不想讓她太任性、太驕慣,可是效果並不大。瑞德常常護著孩子,對她的荒唐的要求和古怪的行為也放縱。他鼓勵她隨意說話,像對待大人一樣認真傾聽她的話,並且裝作很聽從似的。結果,邦妮經常隨意幹擾大人的事,動不動就反駁父親,使他下不了台。

但在這種情況下,瑞德隻不過笑笑罷了,並且不允許思嘉打她一下手心以示告誡。

“如果她不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寶貝,她也就吃不開了,”思嘉悶悶不樂地想,也明白她的孩子和原來的她自己一樣倔強。

“她崇拜瑞德,他願意的話是可以管教好她的。”可是瑞德沒有表示要教育孩子學好的意思。她做什麼都是對的,她要月亮就給月亮,要是他能摘下來的話。

他是她心目中的上帝,是她小小世界的中心,這對他實在太寶貴了,他決不敢冒喪失這一地位的危險去訓斥她。

她總像影子似的緊跟著他。早晨,他還不想起來時她就把他叫醒。吃飯時坐在他旁邊,交替地吃著他和她自己碟子裏的東西。騎馬出門時坐在他前麵的鞍頭上。晚上睡覺時隻允許瑞德給她脫衣服,把她抱到他旁邊的小床上去。

女兒的一雙小手牢牢地牽著父親,思嘉看在眼裏,喜在心頭。有誰能想到像瑞德這樣一條漢子,會如此嚴肅而又認真地做父親呢?然而,思嘉心裏有也有些忌妒,痛苦不堪,因為邦妮才剛剛4歲,比自己更了解瑞德,也能駕馭他。

邦妮滿4歲後,嬤嬤便開始嘮叨了,指責一個小姑娘不能為衣裳被風撩得高高的在馬背上,橫坐在父親麵前。瑞德對於這一批評頗為重視,因為嬤嬤提出的有關教育女孩子的意見,他一般都比較注意。結果他就買了一匹褐色的設特蘭小馬駒,光滑的長鬃和尾巴,自己有一副小小的帶有銀飾的鞍座。從表麵上看,這匹小馬駒是三個孩子共同擁有的,而且給韋德也買了一副鞍子,可是韋德看上去更喜愛他的那條聖伯納德貓,而愛拉又害怕一切動物,所以這匹名叫“馬特勒”先生的小馬駒實際上隻屬於邦妮。邦妮的占有欲得到了滿足,惟一遺憾的是她還沒有學會像她父親那樣跨騎在馬鞍上。當瑞德告訴他側騎在馬鞍上比跨騎更難後,她一高興竟然很快就學會了。

“等著瞧吧,到她可以打獵了的時候,這世上肯定沒有人比得過她,”瑞德誇口說:“那時我要帶她到弗吉尼亞去,那裏才是真正打獵的地方。騎馬就要到肯塔基去。”等到要給她做騎馬服時,照舊她又挑選了天藍色。

“不過,寶貝!還是不要用這種藍絲絨吧!這是我參加社交活動時才穿的,”思嘉笑著說:“小姑娘最好穿黑府綢的。”這時她看見邦妮那兩道小小的黑眉已經豎起來了,便趕緊說:“瑞德,看在上帝麵上,你告訴她那種很容易髒的料子多不適合他吧!”“唔,就讓她做藍絲絨的。如果弄髒了,我們就給她再做一件。”瑞德輕輕鬆鬆地說。

這樣,邦妮便有了一件衣襟下垂到小馬肋部,藍絲絨騎馬服。還配了一頂黑色的帽子,上麵插著根紅羽毛,那是受了媚蘭講的傑布·斯圖爾特故事的啟發。晴朗的天氣裏,父女倆便騎馬在桃樹街上並轡而行,瑞德勒著韁繩讓他那匹大黑馬配合那匹小馬緩緩地的步伐!有時他們一直跑到城郊的平靜道路上,嚇得雞、狗還有孩子們亂竄。邦妮用馬鞭抽打著她的“巴特勒先生”,滿頭卷曲的鬈發迎風飄舞,瑞德則緊緊地勒著他的馬,邦妮認為她的“巴特勒先生”一定會贏得賽跑。後來瑞德確信她的坐勢已經很穩當了,她的手腕也是夠靈巧有力,而且她一點也不害怕了,便決定讓她學習跳欄,以增強她駕駛的技藝,當然隻能是小馬的腿長所能達到的高度。因此,他在後麵場院裏放置了一個欄架,還以每天25美分的工錢雇用彼得大叔的侄子沃什來教“巴特勒先生”跳欄。從離地兩英寸開始,逐漸跳到一英尺的高度。

這個安排遭到了三個方麵的反對,他們是沃什、“巴特勒先生”和邦妮。沃什是很害怕馬的,因為貪圖高工錢才勉強答應。至於邦妮,她最討厭別人騎他的小馬,因此一看見“巴特勒先生”被沃什騎著練習跳欄,便急得直跺腳。

直到瑞德最後認定小馬已訓練得很好,邦妮可以親自嚐試一下,這孩子才極其興奮起來。她第一次試跳就欣然成功,以至於覺得與父親一起騎馬外出都沒什麼意思了。思嘉看著這父女倆那麼興奮,不禁好笑,心想等這新鮮勁兒過去,邦妮開始有了新的興趣,那時左鄰右舍就可以安靜些了。可是邦妮對這項遊戲毫不厭倦。後院裏從最遠的涼亭直到欄架,已出現了一條踏得光光的跑道。整個上午那裏都不斷傳來興奮的呐喊聲。

過了一個星期,邦妮要求將欄杆升高到離地一英尺半的高度。

“等到你6歲的時候吧,”瑞德說:“那時你能跳的更高了,我再買匹大些的馬給你。‘巴特勒先生’的腿還不夠長呢。”“夠長。我已經跳過媚蘭姑姑家的玫瑰叢了,那高得很呢!”邦妮固執地說。“不,你還得再等等,”瑞德說,這次總算堅定些。可是這堅定在她不停地懇求和怒吼下又漸漸消失了。

“唔,好吧,”某天早晨他笑著把那根窄窄的橫杆抬高一英尺,說:“你若掉下來,可別哭鼻子罵我呀!”“媽!”邦妮抬起頭來朝思嘉的臥室尖叫著:“媽!快看呀!爸爸說我能跳啦!”

思嘉正在梳頭,尋聲走到窗口,微笑著俯視這個興奮的小家夥,那件已沾滿了塵土的天藍色騎馬服,模樣特古怪。

“我真的得給她再另做一件了,”她心裏想,“可我怎樣才能說服她丟掉這件髒衣服呢!”“媽,你看!”“我在看著呢,親愛的。”思嘉微笑著說。

瑞德將孩子舉起來,讓她騎在小馬上,思嘉瞧著她那挺直的腰背和昂起的頭,心底頓時湧起了一股自豪感,不由得大聲喊道:“你漂亮極了,我的寶貝!”“你也一樣呢,”邦妮慷慨地回敬她一句,一麵用腳跟在“巴特勒先生”的肋上狠狠一蹬,便向涼亭那邊飛跑過去了。

“媽,你瞧我這一下吧!”她大喊一聲,一麵抽著鞭子。

“瞧——我——這——下——吧!”

思嘉心裏生出了許多回憶。這句話似乎有些不祥。那是什麼呀?難道她記不起來了?她俯視著她的小女兒那麼輕盈地坐在飛奔的小馬上,一絲淒冷突然掠過她的胸間。邦妮猛地衝過來,她那波翻浪湧般的鬈發在頭上翻動著,天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這眼睛像爸爸,愛爾蘭人的藍眼睛,”思嘉心想,“而且她每個方麵都像瑞德。”她一想起傑拉爾德,那正在苦苦搜索的記憶便像令人心悸的夏日閃電般霍然閃現,眼亮了一整幅鄉村美景。她聽見一個愛爾蘭嗓音在歌唱,聽見從塔拉疾馳而來的馬蹄聲,聽見一個跟她的孩子很相像的魯莽的呼喊:“愛倫,瞧我這一下吧!”“不!”她大喊:“不!唔,邦妮,你千萬別跳啊!”正當她探身向窗口望時,一聲可怕的木杆折裂聲,瑞德的吼叫聲,以及一堆藍絲絨和飛奔的馬猝然坍倒在地上的聲響,同時傳過來了。掙紮著爬起來的“巴特勒先生”馱著一個空馬鞍快速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