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成長從不是件刻意的事,就在不知不覺間我們悄然成人1(2 / 3)

“哎呦別激動嘛,”好不容易等我和吳雙平靜下來,於天晴才又重新開口,“其實我妹妹在我期末考試之前就已經出生了。”“那你怎麼不跟我們說啊!”吳雙一臉的大義凜然。“我說這個幹嗎……你們都要準備考試,哪有閑心管這個啊。再說我本來就決定要等考完試再告訴你們的。”於天晴很委屈的樣子。“哦對了,給你們看我的禮物。”她的眼睛一亮,“我保證,你們絕對會喜歡。”

我看著她的手心,在那裏躺著兩個安安靜靜的圓,通體用三根細細的皮條像編麻花辮那樣扭成一股,像兩個帶一點野性的洋蔥圈。她把粉白相間的那個遞給我,黑白相間的遞給吳雙,她自己手腕上正戴著藍白相間的同款。“快戴上嘛快點快點,我看看什麼樣。”我把那一圈細細的皮手鏈套到手腕上,於天晴拉過我們倆的手,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我們三個好像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親密地手挽手過。

三個人的手腕緊緊靠在一起,那些粉的藍的黑的皮繩連成一個大大的“一”字,仿佛有誰拿著會變色的鉛筆在我們的皮膚上畫了一條長長的線。我們都沉默。半晌,吳雙開口:“誰說三個人的友誼不牢固?我還就真不信那個邪!”三個人傻傻地笑起來。

“啊,對了!給你們看看我妹妹的照片!”於天晴突然想起了什麼,激動地掏出手機,她手忙腳亂地翻著相冊,終於把屏幕舉到我們麵前。長方形的液晶屏上是一張粉嘟嘟的小臉,圓圓的大眼睛,水嫩的嘴唇,像一隻柔軟的小熊。“她很漂亮吧?嗯?”於天晴滿眼是家人的自豪和驕傲。我和吳雙點點頭,隻是這麼正經的時刻吳雙居然還忘不了開玩笑:“哎我問你啊,你妹和你家N先生你更喜歡哪個啊?”於天晴自然又是一臉潮紅,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吳雙這個天底下最不著調的笑出了眼淚。

我一張一張地翻著於天晴的手機相冊,屏幕上的嬰兒有著軟軟的、稀疏的頭發,她乖乖地躺在粉色的嬰兒床裏,頭上方掛滿了色彩鮮豔的鈴鐺和卡通動物,她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瞳孔像黑玉一般溫潤。我看著那個小東西、小動物、小可愛、小生命,情不自禁地吻在了於天晴的手機屏幕上。

“哎哎哎,你在幹什麼呢!好惡心啊啊啊!”和吳雙打打鬧鬧的同時,於天晴不忘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的“忘情之舉”很輕易就被她發現了。“發生什麼事了?”吳雙顯然置身事外,毫不知情。於天晴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向她描述我的動作,語句中間夾雜著“嘖嘖嘖”、“好惡心”、“有口水”這樣的話。吳雙聽罷,用一種很鄙視的目光牢牢盯住我:“林小蔻,真看不出你還有這樣的癖好。”我心虛地低下頭:“拜托,你看見一個白白胖胖的可愛小孩不想親啊。要怪隻能怪於天晴她妹太銷魂了,我都忘記了我和她妹之間還隔著一塊玻璃呢。”吳雙搶過於天晴的手機:“不就是一小孩嘛,有什麼好親來親去的,來,讓她二姐看看。”才這麼短的時間,吳雙就自稱是於天晴她妹的“二姐”,那麼我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三姐”,而事實上,我們三個人當中年齡最小的是吳雙。

吳雙注視著手機屏幕上的小不點,白白胖胖的嬰兒衝她微笑,她轉過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倆,然後毫不猶豫地重複了我剛才的動作。於天晴尖叫起來。

“本來嘛,你妹實在是可愛,所以我就像林小蔻一樣無法自製了。”吳雙這樣解釋。於天晴無奈地用麥當勞的餐巾紙拚命擦著屏幕:“好好好,可愛可愛,我真服氣了。”我看著吳雙,用比她剛才看我的要豐富一萬倍的眼神。

於天晴把手機拿到我們三個中間,六隻眼睛仔仔細細地瞅著粉嘟嘟的嬰兒,嬰兒的雙眸裏蔓延著一種魔力,那魔力迫使三人都安靜下來。許久,於天晴輕輕地說:“我都難以想象我居然和這樣一個美麗的小玩意兒有血緣關係,天哪,她真的就是我妹妹!”“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新來的生命都美麗,說不定你小時候比她還漂亮呢。”吳雙又開始插科打諢,她倆鬧起來。

新來的生命都美麗。因為最初,所以美麗。

晚上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玄關處跟我媽打小報告:“於天晴有妹妹啦!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可愛!”在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我媽很淡定地看著我說:“怎麼?你也想要一個嗎?”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想!”我媽丟給我的回答是:“你自己養著她啊?小孩雖然可愛但是很能鬧騰的,我養你一個都煩得要命!”我一個人憤憤不平地站在門口,暗自羨慕於天晴她媽是如此之開明、如此之富有童心。

過完年之後,大多數學生就去上各種輔導課了,我很不幸地成為了大部隊中的一員,每天被老師領著預習初二下學期的數學、物理和英語,文藝一點,這叫“活得充實”,實際一點,按吳雙的話說,這叫“沒事找事”。吳雙和我一樣,整天“沒事找事”地上家教,她告訴我她現在恨不得一口吃掉那個發明數學的家夥。於天晴她家不太在乎她的學習,她要額外做什麼功課全憑自覺,所以她沒報輔導班,而是選擇在家幫她媽媽看孩子。

一個好歹不用上課的周末,於天晴打電話給我,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憤怒:“我媽真是有毛病!我這就叫好心當了驢肝肺!”我問她怎麼了,她說,“他們在給我妹妹取名字,非要叫她於天愛!”“於天愛?挺好聽的啊你不喜歡嗎?”我很詫異。“我就是不喜歡!你忘記咱班還有個‘王恬艾’啦?給我妹妹取個諧音和她一樣的名,反正我覺得很晦氣!”王恬艾是我們班的同學,和一個叫夏曉的女生輪換著當倒數第一,此人髒兮兮的,小動作無數,最愛幹的事情是上課看漫畫。“於天晴你能不能理智一點啊,你妹妹是你妹妹,她是她,她倆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再說了字又不一樣,吳雙的名字還和周傑倫的歌諧音呢。”我越聽越無奈,簡直是雞蛋裏挑骨頭嘛。“這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意義不一樣!反正我妹妹就是不能叫於天愛!”於天晴大喊大叫起來。“好好好,你先深呼吸平靜一下。你聽我說,你妹妹的那個‘天愛’是受上天厚愛,老天爺都愛她,這有什麼不好?你不也希望如此嗎?王恬艾那倆字根本沒有什麼實在意義,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名字罷了。你就別為了這麼一點語音上麵的相似之處別扭自己了行嗎?諧音而已,沒必要計較的。”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語重心長得像個飽經滄桑的長者。“我跟我媽說不能給她取這個名字,怕她染了晦氣,我媽竟然說是因為我嫉妒我妹妹的名字比我的好聽才非不讓她叫於天愛!這是什麼家長!我是那種人嗎?我怎麼可能連我自己的親生妹妹都嫉妒!”於天晴好像根本就沒聽見我那一大堆規勸她的話,她深陷在自己暴跳如雷的情緒裏麵,到最後她竟然哭出來:“我有什麼錯!我隻不過是想讓她更好而已!憑什麼那麼說我!”她泣不成聲。“好啦好啦,你冷靜一點好不好?別哭了別哭了深呼吸。”該死的,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除了說點皮肉不癢的套話之外,我什麼也做不了。於天晴持續地抽噎著,斷斷續續地告訴我她絕對不會讓她妹叫於天愛,她以人格發誓,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我當然選擇第一時間求助吳雙。那夥計壓低了聲音告訴我她正在上物理課,她和於天晴已經短信交流了此事,她認為於天晴完全是無理取鬧、敏感過度。正當此時,我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這位同學,請你把手機收起來。”接著吳雙扣掉了電話。五分鍾後她發短信給我:“好險!手機差點被那巫婆沒收!我認為我們應該先別理於天晴,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切記:不要理她!不要發表任何自己的觀點!!!”我看著吳雙的“救命短信”,不禁莞爾。我回複給她:“遵命。”她回:“乖。她兩天之內絕對OK!”口氣像個誌在必得的常勝將軍。

我忽然想起吳雙曾經對我們三個人的形容——“無堅不摧的革命小團體,勇敢團結自強不息”,這本是句玩笑話,可是現在我覺得它是世界上最最結實的真理。

吳雙預言得絲毫沒錯,開學後於天晴告訴我們她妹妹已經上了戶口,戶口簿上姓名一欄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於天愛”。我和吳雙絕口不提她為了名字痛哭流涕一事,看來她已經輕鬆地釋然了“王恬艾”這三個字,再也不會把她和自己可愛的妹妹生拉硬拽到一起了。

是的,我們又開學了。現在開學對我而言更像是“報到完之後的事”,而不再意味著什麼“嶄新的幾月、嶄新的一切”。座位還是那個座位,教室還是那間教室,老師還是那些老師,沒有新鮮感,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溫暖。開學一周,遠海把食堂的夥食弄得花裏胡哨,一會兒蔥香排骨一會兒又紅燒帶魚,連免費的湯都換了好幾樣,周三中午還吃到了羊肉胡蘿卜餡餃子。在班裏訂盒飯的人越來越少,老黃理解為我們過了一個年回來大魚大肉的沒吃夠,一時適應不了樸素的盒飯。

吳雙天天一下課就拖著我去食堂占座,於天晴嫌太鬧不願意同去,要求我們給她打點飯回來。我們每次都去給她買一份定價八塊錢的套餐,反正有菜有肉有米飯,有時候還附贈一個香蕉或一個橘子啥的,然後自己去旁邊賣麻辣燙或者蓋澆飯的窗口排隊。我們一開始還覺得這樣做有點昧良心,沒想到於天晴那邊的反應還挺好,估計是不知道食堂還賣其他美食。後來我們就形成了習慣,一進食堂大門我先去麻辣燙那裏排隊,吳雙負責快速給於天晴買一份套餐,買完後她來找我,我們一起買飯,然後找個吃得差不多的同學把於天晴的飯盒捎回去,最後開始共享美味佳肴。就像流水線作業,我甚至覺得我已經可以閉著眼睛去食堂吃飯再回班了。

這樣的美好生活結束在幾個星期之後的周二,因為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所以大部分女生多買了一些食物帶回班,大概想留著體育課後吃。於天晴驚訝地看著別人手裏拎著的麻辣雞塊、烤腸和蛋撻,瞬間領悟了她一直吃著最次的食堂飯還為此沾沾自喜的愚蠢事實。她怒氣衝衝地瞪著我和吳雙:“沒想到食堂裏還藏——龍——臥——虎呀!”她故意慢吞吞地說出那四個字,我和吳雙低著頭不敢看她,我們恨不得把我們自己埋在她的凳子底下。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於天晴會偶爾跟我們去食堂混飯,大多數時間,她會待在教室裏,等著我們給她捎裝滿蓋澆飯和炸雞的飯盒回來大快朵頤。我和吳雙無疑是整件事情的最佳受害者,可是沒辦法,我們現在就算跳進尼羅河也洗不清了。

一節無聊的班會課上,老黃宣布,她要給某些同學調位,想想看,我和於天晴吳雙雖然整天鬧來鬧去,可也沒真正做過什麼不守規矩的事。但老黃偏偏就是心血來潮,她直接把於天晴和依菲換了位,於天晴被安排在第四排一個靠牆的角落裏,她收拾書包的時候對我露出一臉無奈的笑。

依菲麵無表情地提著她的書包朝於天晴的位置走過來,她坐下的時候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櫻桃香水味,我想念於天晴身上幹淨的洗衣粉味道。

對於換位事件,吳雙比我還要亢奮,她說她難以想象她前麵坐著個整天拿刀子裝模作樣自殘的人,她建議我立刻去找老黃,誓死要求把依菲調走。

我當然不會聽她的建議去找老黃,吳雙是氣過頭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我沒想到的是,我沒找老黃,老黃卻先找上我了。

我緊張地站在老黃麵前,她坐在她的電腦椅上,喝著一杯綠茶,不斷升騰起來的嫋嫋水汽,把她說的話毫不留情地斬斷。“林小蔻啊,老師把依菲和你安排在一起,其實也是費了一番腦筋的。依菲那個學生,和別的學生不太一樣,她很叛逆,不聽話,如果一般的好學生和她坐在一起,肯定要多多少少地受一些影響。”一般的好學生?老黃的意思就是,我不是個一般的好學生?或者矯情一點,我是個不一般的好學生?“你呢,我看你上學期期末考得也不錯,說明你還是蠻用心學習的。老師覺得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別看你平時怎麼瘋怎麼鬧,可是一到關鍵時刻,你就能瞪起眼睛來。”這是老黃第一次如此明目張膽地誇讚我,我一邊受寵若驚一邊汗毛倒豎。“所以老師覺得能和依菲靠同位還不受影響的最佳人選就是你了,你可別自己給自己降低要求啊。”老黃笑眯眯地看著我。我不好意思起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再點頭。

好歹從老黃的辦公室裏平安地出來,吳雙問我結果如何,我繪聲繪色地跟她模仿老黃的樣子,把她嚇了一大跳:“老黃還會跟你這樣?我怎麼沒看出來她這麼具有喜劇天賦?”“你沒看出來的事情多著呢!”我驚魂未定,懶得跟她瞎叨叨。“哎,我說,你真想跟依菲坐同位啊?她哪有於天晴好?”吳雙神秘地湊近我。“當然不想!一萬個不想!她肯定比不上於天晴的十分之一,可老黃都那樣說了,我能怎麼辦?在人家信任地注視我的時候告訴她‘老子不想靠著依菲,說什麼也沒用’?扯淡吧?”我越想越生氣,那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在我腦袋裏橫衝直撞,把我的細胞和腦神經撞得人仰馬翻。吳雙突然詭異地看著我,我被她盯得發毛,不耐煩地問:“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吳雙沒說話,取而代之的是依菲的聲音,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聽見她說話,她的聲音像隻剛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鉤子。“你讓一下吧,我進去。”我訕訕地起身,讓座,她把腿伸進我和桌子之間的縫隙,臉上掛著搖搖欲墜的僵硬的笑。我心裏驀地生出一大片恐懼的荊棘,誰知道我和吳雙的對話她聽見了沒有?聽見了多少?她會不會覺得我倆好討厭?會不會跟她的朋友講我倆是長舌婦?人類所有的恐懼都源於未知,吳雙偷偷朝我吐了吐舌頭,我腦子裏反複滾動著四個字:我完蛋了。

我一整天都沉浸在依菲帶來的恐怖情緒裏,看來老黃的信任是完全錯誤的,我大概是最不適合跟依菲坐同位的人選。當然,同樣不適合跟她坐同位的還有吳雙。

不過比起我的惶惶不安,吳雙倒是十分悠閑自在,她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則對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處處緊張。在聽說我對依菲膽戰心驚後,她大笑不止,反問我我怎麼就確定她一定聽到了,再說就算她聽到了,我們說的也是事實,換了誰也不願意和她靠同位,更何況我的前同位是於天晴,她倆有著天壤之別,我有心理落差是自然而然的事。最後她一本正經地拍了拍我的左肩,很有英雄氣概地承諾就算天塌了她都會幫我頂著。在我剛想熱淚盈眶地擁抱她的時候,她又笑嘻嘻地告訴我她之所以能幫我頂著是因為她長得比我高。我看著她的一臉壞笑,努力克製住想用書拍死她的衝動。

抱怨歸抱怨,聽完吳雙的分析後,我的心情還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課間甚至主動找依菲說了兩三句話,雖然得到的回答都是“嗯”、“哦”、“啊”之類的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