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日子是波瀾不驚的大海下藏著的一尾魚(1 / 3)

冬天的夜越來越長了,常常是才下午五點天就已經浸在無垠的黑暗裏。每天下午放學,我和吳雙還有於天晴都會繞路去便利店買關東煮,熱氣騰騰的魚丸是抵禦寒冷的不敗神話。有時候馬路旁邊會支起深色的棚子,人們坐在裏麵吃各種烤串和涮菜,香辣的味道飄出去很遠。媽媽們明令禁止不許吃路邊攤,我們望而卻步,隻得偷偷吞咽口水。

於天晴買了新的圍巾,水藍色的,吳雙說遠看像圍了一條河。

某個周六,我媽興衝衝地拿來一張畫著表格的A4紙,我接過一看,上麵寫著:“‘長風杯’全國青少年作文大賽報名參賽表”。我疑惑地望著她。我媽老實交代:“我們學校給學生發了這張表,我一想你作文也不差,為什麼不去試試呢?畢竟是全國性的比賽,萬一撞上個一等獎對你將來直升指標什麼的也有幫助啊”。苦口婆心不能毫無用處,否則我又會被埋怨不孝。我大筆一揮填完了報名表。

在那上麵還要求附上“用規定稿紙親手抄寫的個人最滿意的近期習作一篇”,並且“不得使用鉛筆、圓珠筆、紅筆和水彩筆”。我一看差點笑出聲來,但礙於我媽的存在,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胡亂地翻閱周記本,隨便找了一篇就準備抄。我媽立刻叫停,要求先讓她看看,再由我認真抄寫,還不能有錯別字和塗改。

整個上午就在反反複複的撕紙聲和鋼筆的沙沙聲中結束。

下午,我媽將報名表按要求寄去了北京。我開始了基本上無望的等待。

上初二後,許多人的長項和短板逐漸浮出水麵。幾乎每次考試,嶄露頭角的都無外乎那麼幾位:曾墨顏、許煦、高漢霄和顧超。高漢霄極擅長理科,能飛快地口算出數學老師老劉都要用筆驗算好幾遍的方程式,不過遺憾的是他雖然五官端正但身高確確實實愧對他名字裏的“高”和“霄”;曾墨顏看上去木訥又羞澀,但憑著日複一日不間斷的努力還是穩坐班級前三名的寶座;許煦給人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她的高傲,她的幽默和智慧藏匿在心裏,一旦有機會展示,就會孔雀開屏般怒放在你麵前;顧超彈得一手好鋼琴,個性沉悶,一雙深邃的小眼和一個過於挺拔的鼻子是那張冰冷的臉上唯一的暖色。

我也漸漸有了討厭和喜歡的人。鄭冉總愛擺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來細數她家的坎坷:父母離異、父親喝醉酒打她、繼母對她不好,一件件離譜的事情也不知是真是假,臉上竟帶著一種炫耀似的光彩,巴不得所有人都了解她出身貧寒卻依然樂觀生活的現狀。離異家庭的孩子我見過許多,但像她那樣天天矯情在悲傷中的隻有一個。真正堅強的人永遠不會把生活對自己的虧欠當做賣弄堅強的理由,對於鄭冉過於誇張的表演,我承認我非常反感。我對依菲的感覺也許與之同類。依菲的家庭據說也是支離破碎,她常常曠課逃學,一臉全世界都對不起她的表情,終日在班裏拿一把小刀割自己的手臂,弄出些看似血淋淋的傷痕來騙取無辜大眾的同情。吳雙對此嗤之以鼻:“成天拿一小破刀在那兒嚇唬誰呢?要真想死還不早就割腕了?別光在一個地方割啊,我都看膩了,人體藝術展也該推陳出新一下吧。”在某些方麵,我和吳雙擁有驚人的默契,我們同樣厭惡那些喬裝悲傷矯情無比的女生。讓她們繼續煎熬在無聊的孤單裏,我們要在陽光下肆意瘋長。

每每談起A班的這些人和事,我和吳雙都像兩個憤青一樣大呼小叫亢奮無比。於天晴無奈地皺著眉頭,賢惠的小媳婦一般勸慰我們,其實說到底,人家自己的問題,和我們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沒必要這麼激動地抨擊別人。我和吳雙立刻點頭稱是,痛下決心並且在心裏向她們認真地道歉,然後繼續以十二萬分的熱情抨擊其他人。於天晴此時豐富的表情變化簡直堪稱一部3D版的《紅樓夢》。

入冬之後,遠海拿出喂兔子的精神來飼養我們,食堂的主食不是大白菜燉豆腐就是辣炒白菜,極少數廚師心情大好的日子裏,我們可以吃上熱氣騰騰的白菜餃子。

十二月的第一天,廚師大發慈悲,煲了小米粥蒸了白菜包子來犒勞廣大學子。不過擁擠在歡呼雀躍的人群裏的,並沒有我和吳雙。相反,我們正愁眉苦臉地討論著一件大事。下個周六,十二月十三日,是於天晴的生日。

這是我們給於天晴過的第一個生日,創意和精彩自然不能少。該送什麼禮物,買不買蛋糕,去哪慶祝,一係列令人頭暈目眩的問題藍精靈一般從大腦皮層不停地往外跳。我和吳雙甚至考慮要不要直接找個婚慶公司敲鑼打鼓把事辦了。

最後,經過三個午休的努力,我們一致敲定,送給於天晴她家男人最新的專輯作為生日禮物,並且為她媽獻上一朵最鮮豔的康乃馨和一張以於天晴口吻擬寫而成的賀卡,以示對她媽十月懷胎辛苦生下她的感謝。我和吳雙彼此苦笑一下,他媽的,給自己過生日也沒這麼細心。

現在想來,這是多麼無聊又費時費力的事情。可當時完全不那樣想。我覺得我們偉大至極,這種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的英雄氣概直接淹沒了百分之八十五的正常生活。我們沉浸在對自己的褒獎中無法自拔,所有關於友誼的事都是至高無上的真理。我們完全不知曉我們自己才是這該死的真理中最最搞笑的兩句謊話。

周日,十二月七日,我和吳雙坐公車去東部佳世客搬回了賀卡和CD唱片。看著黑色封套上的五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我壓抑著憤怒在心裏把他們折合成人民幣。巴掌大小的一張專輯加上海報居然要一百三十七塊,一百三十七除以五,一個人二十七塊四。哈哈,很公平,於天晴家N先生的身價還不夠我完整地吃一頓KFC。我歡快地擠出一個自欺欺人的笑容,吳雙打著哆嗦白了我一眼。

關於那張惱人的賀卡,吳雙打死也要我來執筆,她說她這種作文白癡寫出來的感謝詞隻會褻瀆母愛。我勉強答應。

後來,我們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遠海附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花店。再後來,我們發現了另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離遠海不遠的公車站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花店,營業時間是上午九點至晚上九點。我們驚喜萬分。五分鍾後,花店的老板麵無表情地告訴我們,她們隻有在母親節才出售康乃馨,然後她熱情洋溢地問我們要不要改送玫瑰之類的,她們家的藍色妖姬特別便宜。吳雙爆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冷笑,接著快步走出花店,她戴著白色帽子的背影就像一個巨大的剛從冰庫裏拿出來的感歎號。

我衝那不明所以的老板抱歉地一笑,她的目光緊緊黏住我,像隻死乞白賴的鼻涕蟲。我於是很不情願地買走了兩支據說特別便宜的藍色妖姬,花掉三十塊後我得以重新回到燦爛的陽光下。

吳雙大呼小叫地撲向我:“搞什麼!竟然要我送於天晴她娘玫瑰花!老子又不是蕾絲,不需要中年大齡婦女……”她很快發現我手裏的花,“林小蔻!!!你妥協了?!天哪!你好歹買個紅色的啊!藍色的是什麼意思?祝她媽越長越藍最後變成英雄牌墨水是嗎……”我拚命忍住想把那兩朵該死的藍色妖姬直接插進吳雙誇張的大嘴裏去的念頭。

感謝上帝,吳雙終於在我持續沉默一分鍾後閉上了嘴。我開始懷著沉痛的心情向她敘述整件事情的經過,她憤憤不平:“操,兩坨牛糞攤在鮮花上。”很明顯,她在丟掉語言風度的同時不忘把自己比喻成鮮花。接著她緊張又憂慮地問,“三十塊錢,很貴吧?花的是……”“當然是我的錢!我怎麼好意思花你的!”我氣急敗壞地吼。“哦——”任憑吳雙再怎麼故作鎮定也無法掩飾她已經微微上揚的尾音,她帶著一臉隱藏不住的笑意舉著一支藍色妖姬萬分愉快地向前奔跑,夕陽把她的影子拉長,遠看就像有人把大力水手那廝平鋪在柏油路麵上。

十二月十三日很快到來,我們也早就準備好了禮物——一張CD、一張賀卡。賀卡上用黑色油性筆寫了五個大字:媽媽我愛你。“愛”字下麵是吳雙用粉紅熒光筆畫的一朵惡心的康乃馨。

是的,我苦思冥想了很久,最終發現千言萬語也比不上一句“媽媽我愛你”來得真切。當然,這是屁話,我完全可以轉出更加天花亂墜的句子來,甚至是一篇小作文,但是我懶得思考。同樣懶於思考的還有吳雙,她在死活找不到真正的康乃馨後決定用圖案來代替,於是就有了那朵匆忙之中草草誕生的粉色康乃馨——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那玩意怎麼看怎麼像一個被踩扁了的易拉罐。

十三日中午,我們三個在必勝客吃飯。我和吳雙羞澀地拿出了蹩腳的禮物,期待於天晴能毫不嫌棄地接受。在看到那張專輯的時候,於天晴的眼睛裏出現了如餓狼見到死豬一般貪婪的精光,但那些光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很不自然地笑著對我們說:“這張專輯……我早就有了啊……還給你們倆聽過幾次,兩周之前的事吧……”我和吳雙僵在那裏。接著她開始拆賀卡,在看到五個漆黑如墨的大字和那朵慘不忍睹的康乃馨後,於天晴成功地達到了心理或者生理極限,她很艱難地開口:“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你們為什麼要鬼鬼祟祟地送我一張寫著‘媽媽我愛你’的賀卡……是在讚揚我對你們倆如水般的……母愛?並且,下麵那個粉紅色的煎蛋是幹什麼的?象征我終日為你們操勞就如同媽媽早上起來給孩子煎雞蛋嗎……”我對麵的吳雙絕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咕咚一口毫不猶豫地喝幹了整杯檸檬水。

我清了清嗓子,猶豫著究竟該不該告訴於天晴賀卡是送給她媽媽的。吳雙搶先一步:“那個……賀卡其實是送給伯母的……你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多不容易啊……”過於緊張的吳雙完全沒有意識到她說錯了什麼。於天晴厭惡地吐著舌頭:“你放過你伯母吧。另外,我不得不承認我真的不是吃屎長大的,我發誓……”吳雙一頭撞在白色的瓷盤上,清脆的碰撞聲格外動聽。

我們精心準備的禮物成功地搞砸了於天晴的生日聚會。在於天晴五分鍾一次的歎息聲中,吳雙飛快地吃掉了一整份海鮮比薩和二分之一的意麵。

事後吳雙告訴我,她在看見於天晴的白眼後就徹底輕鬆了,換言之,她一直在等的就是於天晴的白眼。那是一個閥門,或者一個開關,吳雙早就預料到於天晴在看到禮物後的表現——實際上任何人都預料得到,不信你在生日當天收一個這樣詭異的禮物看看——等到於天晴翻出那個意料之中的白眼,就如同電路接通,吳雙如釋重負,所有的焦慮和鬱悶都在瞬間短路,心情立刻切換為綠燈。

至於她大快朵頤的狼狽模樣,吳雙對此作如下說明——她的好心情太多太滿,占據她身體各個角落的同時也撐大了她的胃,所以她隻得通過暴食來填補肚子裏的空虛寂寞。吃個飯也能整出這麼文藝的句子來,吳雙,敢情你就是一詩人。

老黃最近在講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說實話,我打心眼裏佩服這樣的人生,即使我知道歐陽先生也隻不過是在苦中作樂。許多人間疾苦,我們並沒有切身體悟過,我們從字裏行間摸索到的,詩意的胸襟與樂觀,也許每一筆都曾經浸透過無垠的痛苦和失望。沒有人知曉詩人被現實欺騙的委屈,明明眾人皆醉唯他獨醒,卻自號醉翁,隱居山中。拋棄眾人賦予他的光環和偉岸情懷,我竟然讀出寂寞和絕望。我坐在上午九點半的陽光裏想象,兩鬢斑白的廬陵人歐陽修如何在觥籌交錯中享受他所謂的宴酣之樂,又如何在醒酒後注視著身邊爛醉如泥的人獨自歎息。我高尚又渺小的詩人啊,我差點要流下眼淚。

“林小蔻!”老黃叫我,“你來回答一下這個第三題。”“啊……”我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眼神就不對,上課走神了吧,啊?想什麼呢能不能認真點?這一課很重要,曆來為考試的重點。”我機械地點頭。我能跟老黃解釋我在為歐陽修歎息嗎?我擦了擦莫名其妙溢出的淚水,這種話,誰相信呢?

於天晴在桌子底下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涼涼的,手心帶一點點汗漬,手指細長溫潤。她沒說話,我也沒有,我們的手安靜地貼在一起,她的右手和我的左手。還好,現在隻需要看幻燈片,不用記筆記。

我又想哭,不過還好我忍住了。我緊緊抓住於天晴的手,像奮力挽留一片風、一朵雲、一彎斑斕的彩虹。我在一片混沌中突然發現了一條小小的溫暖的船,有人拉我上去。而友誼是這條小船上最勇敢的舵手,它帶著我們抗擊風浪,最終駛向寧靜的港灣。我和於天晴手拉著手,那隻手是梯子,我這樣想,她用那架梯子帶我上船。我看見了所有的流星、花和精靈,所有的嫩草、流水和如織的緞錦,所有的天使、愛和高貴的神祗。於天晴坐在我旁邊,依然是認真的樣子,簡單的馬尾辮垂在肩膀上。我突然很想吻她,不管性別和旁人怎樣看,給她一個最幹淨的吻,在她美好的麵頰上,印上一枚我最虔誠的印章。

於天晴把手抽了回去,然後推推我,示意我趕緊記筆記。我點頭。日光把梧桐樹葉瓣的影子拓印在我書上,歐陽修戴著鬥笠的畫像旁。我在那塊淡灰色的影印上寫下老黃分析的人物品格——與民同樂、最高尚的情懷和最偉大的愛。

三天之後的英語課上,Amy老師毫不留情地點了我和於天晴的名字。在罰我們站了十分鍾後,她意味深長地邀請我們下課去辦公室喝茶。在此順便插一句,Amy是我們的英語老師。在得知她的英文名字叫Amy後,我滿腦子都是揮之不去的震驚,我實在無法把這位留著淺棕色卷發、戴著眼鏡、五官姣好的美女和我小學課本上那個滿臉雀斑的美國小妞Amy聯係在一起。她們倆就如同席琳·迪翁和Lady Gaga,永遠也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和於天晴在下課鈴響過三分鍾後夾著尾巴低著頭挪進了英語辦公室,Amy正笑眯眯地坐在電腦椅上等我們。同時,我們發現她的辦公桌上擺滿了五彩斑斕的瓶瓶罐罐,就像一個琳琅滿目的櫥窗。再走近一點,不難看清那些包裝上印著“香辣牛肉粒”、“奶油話梅”和“德芙巧克力”等字樣,漂亮的藝術字優雅地刺激著我們的味蕾。Amy拆開一盒話梅,往自己嘴裏扔了一個,又邀請我們:“別客氣,自己拿。”接著她搬來兩個凳子,請我們就座。

“林小蔻、於天晴,你倆上課說話不是一天兩天了吧,有什麼好玩的,share with me?”Amy的語氣很隨意,卻完全不夾雜任何一絲嘲諷。我和於天晴垂下眼簾。“以後上課不說話了行嗎?要不然我可真要找你們黃老師給你倆調位啦。你們自己也不想吧,嗯?”我們點頭。Amy又拿了一顆話梅,然後塞給我們一人一塊巧克力,“我用巧克力買下你們上課的認真聽講行嗎?拜托賣給我吧,我很需要!”她調皮地笑,像個一塵不染的大一新生。

上課鈴很欠揍地響起,我和於天晴不得不回去上課。讓我想想,下節課是數學,天,提到這兩個字我就出虛汗。Amy衝我們揮揮手,大聲地說Bye-bye,她的臉消失在辦公室的木門後麵。

我和於天晴慢吞吞地走回教室,她和我一樣不太想上數學課,倒談不上討厭,隻是發自內心地敬畏那個井井有條的理性世界。我們極其無聊地在樓梯上玩走一步退三步的遊戲,估計等老劉下課後,我們倆就已經光榮地站在食堂大門口等待開飯了。摸摸口袋,Amy給的巧克力硬邦邦地躺在那裏。我和於天晴約好,以後一定要在英語課上幹點除了說話以外的壞事,畢竟沒有人不想再次光臨女主人Amy準備的美麗茶點宴。

看見A班的班牌時,距離下課已經隻剩下二十分鍾了。任憑我和於天晴再怎麼神通廣大,課還是要上的,能拖後二十五分鍾,已經算是很大的勝利了。

老劉正在講上次周測的卷子,黑板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白色粉筆字。看見我們倆,她先是驚訝,繼而爽朗地笑了:“哪位仁兄把你們叫去啦?不過回來的倒也真是時候,喏,我正要講最重要的那道題。”我和於天晴滿臉潮紅地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心裏不僅有溫暖,更多的是愧疚。老劉永遠像一杯清淡的茶,盛在古樸的紫砂茶器裏,無論沉澱在水底的茶末抑或升騰出來的嫋嫋煙霧都令人舒服。她開始畫圖,用各種彩筆標出動點移過的路程。她站在五顏六色的黑板前,那些公式和定理是她最好的背景,我用我盈滿尊敬的眼睛作相機,給她拍了一張生動又深沉的像,掛在我永恒的記憶裏。

媽媽從衣櫃裏翻出了我的羽絨服,十二月的寒冷,僅靠呢子大衣和圍巾已經無法抵禦了。

周六下午,上完數學輔導課後,我接到吳雙的電話,她說她現在在外貿城,要我去找她。輾轉四十多分鍾以後,我在外貿城二樓一家叫“Yours”的店裏,看見了正在試帽子的吳雙。

她穿著明黃色和淺棕色相間的麵包服,就像小熊維尼那罐貌似很甜的蜂蜜。她的短頭發又長了些,嗯,側麵的碎發已經可以遮住耳朵了。還應該再長一點,再長一點才有女人味,你馬上也十五歲了,是不是吳雙?我開始不由自主地幻想吳雙長發飄飄的樣子,這該死的豐富想象力導致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突然很沒形象地大笑起來。當然,這同時也方便了吳雙一眼就看到我,她的原話是——“要在一群人當中找一個笑得花枝亂顫的瘋子,這簡直太容易了。”

她很尷尬地拉著我走進了那家店,我從她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裏輕易地得到了她認為我十分丟臉這樣的信息。她把一頂粉紅色的絨線帽丟到我頭上,命令我趕緊去試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