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猜她怎麼批評我?”吳雙揪過我和於天晴,“她居然從我大中午的不在班裏午休談起,然後說我肯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然不會躲在廁所裏!什麼叫‘躲在廁所裏’?我都左奔右跑了還不夠光明正大嗎?!”她惡狠狠地盯著於天晴,“老黃居然忘記了和我一起左奔右跑的還有你!這是什麼狗屁世道?”她又轉向我,“還有你!要不是你我至於跑回教室去找於天晴嗎?你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不就行了?”我和於天晴無奈地交換了一下目光——要不是你我們會去烏煙瘴氣的女廁所嗎?
沉浸在痛苦中的吳雙一定要我們請她吃冰激淩,說這是物理療法可以散熱去火。我和於天晴隻好利用晚自習狂趕作業,好歹在放學前寫完了大半。
走出校門的時候,吳雙突然想到什麼:“對了,蔣一凡好像要轉學了。”
我寧願患上神經性耳聾。
奶茶店。吳雙麵前的藍莓冰山已經融化了大半,然而她還在喋喋不休:“蔣一凡她媽就在老黃辦公室裏。我看她起碼有一米七五,還穿著雙高跟鞋。那個鞋跟,哎呦我跟你們說,尖得和把刀一樣,我都懷疑地板會不會直接被戳穿了。”她誇張地伸出手比畫了一下那段長度,然後非常從容不迫地碰灑了我的草莓聖代。我還沒來得及對她怒目而視,就已經有人搶先在前。
“吳雙!!!”於天晴站起來,瘋狂地從抽紙筒裏猛抽出七八張紙,扔到她已經變成豔粉紅色的白色校服上,“用你的書給我擦幹淨!!!”吳雙一臉樂意地大叫:“語文行嗎?就是書頁髒了點,文言文翻譯太多了啊沒辦法。要不然你用名著導讀那部分擦吧。”於天晴忘記了吳雙的最恨乃老黃,而老黃的本職乃教語文。
她倆持續地打口水仗,沒有人記得我才是“剛吃幾口的聖代灑了一地”的直接受害者。我隻好灰溜溜地跑去吧台自己掏錢又買了一杯檸檬味的,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座位。吳雙看見我默默地吃著聖代,居然驚訝地問:“你的不是灑了嗎,又撿起來啦?哎呀我給你錢再去買一杯啊。”忍無可忍的於天晴插話:“大姐你是不是色盲?兩杯的顏色都不一樣你看不出來啊。再說聖代那東西真的撿得起來嗎……”兩人又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我隻好安靜地邊吃東西邊想蔣一凡。
蔣一凡。我默念這個名字。我看過你跳舞,就像精靈一樣,那是你在任何場合都沒有過的風采。如果舞台是你永遠的天地,那麼我願意祝福,即使再也不見。我黛玉葬花般無病呻吟地叨念著。屁話,我哪比得上林黛玉那風情萬種的憂傷女子?我是林小蔻,雖然都姓林但絕不是一樣的人,我應該天天向上應該樂觀地活著,我的友誼應該遍地都是,像所有小說裏電影裏青春美麗的中學生那樣。可是蔣一凡要走了,我的好同學好同桌好朋友蔣一凡要走了,那些奧利奧和話梅的時光也要走了。我怎麼能不難過,生活再明媚也是要難過的。讓我虛情假意地祝福你吧,祝福你,為你一片光明的前程。前程當然比友誼重要,我們都還那麼小。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們各自的旅程中又會有新的帥哥美女來搭訕。也許將來我會對這些不值一提的小感情嗤之以鼻,但是現在,我願意矯情地為之流淚。誰要管那些死皮賴臉和現實糾纏在一起的前途,蔣一凡,我願意學那些文藝青年,我跟你告別,我的朋友,是為了更好地相見。
我為我悲壯的友誼感動得一塌糊塗,而吳雙告訴我我此刻的表情就像一隻皺皺巴巴的河馬。
好吧,皺皺巴巴的河馬也無所謂。天漸漸黑下來,我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今天晚點回家。於天晴的校服看樣子擦不幹淨了,吳雙低著頭吃她的藍莓山。當下的一切那麼美好。
再見蔣一凡。我默默地想。然後送給吳雙一個巨大的笑容。
一個周二的早上,老黃麵無表情地宣布,蔣一凡轉走了。
班級裏隻有輕微的竊竊私語。接著老黃開始上課,講《桃花源記》。
我偷偷轉過頭,透過玻璃窗看見蔣一凡媽媽停在操場上的藍色轎車。蔣一凡沒紮辮子,長長的頭發堆在肩膀上,她們在往後備箱裏塞什麼東西。五分鍾後,收拾妥當,蔣一凡最後抬頭望了一眼教學樓,不過她應該沒發現我。車子朝校門口駛去,我目送它藍色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樹後,低下頭認真地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