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倉央嘉措的父母都篤信藏傳佛教中的紅教,紅教並不禁止僧侶娶妻生子,這樣的教義讓倉央嘉措耳濡目染。而成為達賴喇嘛後的他,卻是黃教弟子,黃教教義嚴禁接近婦女,更不要說娶妻生子了。
政治上的傀儡,情感上的荒漠。使得倉央嘉措走上了一條與前幾世達賴都不同的道路,他視清規戒律如無物,不但經常化身為普通的藏族少年宕桑旺波,溜出寺院去幽會,甚至還用他大膽熱烈的詩歌,將這一切情感都付於清新脫俗的文字之中。
心中愛慕的人兒,若能夠百年偕老。不亞於從大海裏麵,采來了奇珍異寶。
他對情人的思念這樣的肆無忌憚,甚至想要化作一隻白鶴飛去她的身邊:
白色的野鶴呀,請你借給我翅膀。我不去遠方久住,隻到理塘便回。
甚至是在下著大雪的夜晚,他也偷偷地溜出去過:
夜裏去會情人,早上落了雪。腳印留在了雪上,保密又有何用?
但身為達賴喇嘛,畢生必須堅守的聖潔信仰,和無法割舍心頭的純潔愛情,時刻矛盾地交織在一起,令人心如亂麻: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擔心多情會有損我的修行之路,可是如果真的全心修行,又擔心辜負了你的一片柔情。世間能不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不負如來,也不負你呢?
他還說:“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之王。在拉薩街頭,我是最美的情郎。”
可惜,世間從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而倉央嘉措的一生,既沒有做成真正的雪域之王,也沒有成為最美的情郎。他被桑結嘉措的人嚴密看管,政治上沒有地位,甚至個人也沒有自由。他曾經愛過的情人,因為他溜出去的蹤跡不夠嚴密而遭到了暴露。寺院的鐵棒喇嘛用嚴厲的刑罰處治了放他出寺的貼身喇嘛,並且處死了他的情人。
在他當上達賴喇嘛後的第九年,桑結嘉措與當時的汗王,即史稱拉藏汗發生了矛盾,雙方一番交戰,桑結戰敗被處死。而作為桑結嘉措一手推上達賴六世寶座的倉央嘉措,地位自然也芨芨可危。
第十年,拉藏汗向康熙皇帝上書,說倉央嘉措是假達賴,請求廢掉他。至於倉央嘉措平時放浪行骸的所有行止,也都變成了“不守清規”的根據。出於從大局的考慮,康熙皇帝準了拉藏汗的奏請,下令將倉央嘉措押解赴京。在途經青海湖的時候,史書上模糊不清地寫道:“行至西寧口外病故。”
關於他最後的去向,眾說紛紜。有人說他隱姓埋名,從此離開了這片充滿愛和痛苦的土地,曆經輾轉尼泊爾等國,64歲時在內蒙古阿那善旗的廣宗寺圓寂。廣宗寺現在還保存有據說是六世達賴的肉身,在遺物中還有女人青絲等物。
有人說他沒有被押解進京,就在西寧那曲一帶被秘密處決了。“白色的野鶴呀,請你借給我翅膀,我不去遠方久住,隻去理塘便回。”這首詩,據說就是他臨終前托人帶給他的情人仁增旺姆的。
還有人說,他夜宿青海湖濱,忽然看見無限佛光,於是自蹈湖水而死。
論哪種結果,六世達賴羅桑仁欽倉央嘉措,在他二十五歲這年,從曆史的長卷上,悄悄地抹去了蹤影。
他的詩流傳很廣,牧民們喜歡傳唱。大概在那樣的時代,高高在上宛若神祇的達賴喇嘛,居然會有這麼任情任性的一麵,會讓他們覺得很親近吧?何況那些詩真的寫得很好,往往是神來一筆,比喻還是語言,都不落俗套。禪心與凡俗,佛教所特有的美,與熾焰般耀目而疼痛的情感,如此飄渺又如此熱烈地結合在了一起。
何況,由於地位的特殊性,致使倉央嘉措所有的愛情都注定是沒有結果的。他就象飛蛾一般,明知撲向的是焚身火焰,但依然奮不顧身。因此,愛情所特有的別離、歡悅、糾纏、絕望、痛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於他來說,比常人的感受更要強烈。
後人為他著迷,大約還是為著他傳奇的身世和經曆。總覺得在那樣的環境下,宗教領袖,西藏之王所迸發出來的愛情,是分外的璀璨迷人。後人以為他是披著架裟的佳公子,風度翩翩,淩視紅塵。可是在倉央嘉措的心底深處,真的希望自己是這樣的麵目嗎?他真的那樣迷戀愛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