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注意的是,“迷”還會將偶像的個性特質視為自己的行動準則,並以此要求自己嚴格執行。“善良”是“玉米”們眼中李宇春的一大優點,因此在生活中參與慈善成為“玉米”們對偶像支持的一種重要表現。2005年6月,中國紅十字基金會邀請李宇春擔任“小天使基金”(用於救助白血病兒童的專項基金)的形象代言人,此後李宇春多次進行慈善巡演和公益廣告拍攝,並主動捐錢,這些都被“玉米”視為榜樣的力量。年逾三十的B君工作穩定,生活無憂,此前除了單位要求外從未參與過捐款,但是因為李宇春的號召,她先後捐給紅基會1萬元,“那時候在吧裏提出‘春春過生日,天使收紅包’的倡議,我覺得很不錯,既可以做善事,又可以為春春表達祝福,而且通過這樣的慈善活動,大家也會更加關注春春”,(筆者:不覺得捐了很多嗎?)“還好吧,對我來說不算多,大家都是量力而行的,多的我也不算多,有人捐了十幾萬的都有”。其他受訪者大部分都有捐款的經曆,特別是在2006年3月“玉米愛心基金會”成立之後,很多“玉米”都習慣了通過捐款的形式表達對偶像的喜愛,L君此前多次給李宇春寄過禮物,包括娃娃、衣服和項鏈,“現在一般都是用捐款的形式來表達這份心情了,這樣比較有意義,不僅對春春,而且對我自己也是”。
以上的例子中,“迷”將幻想投射在偶像身上,也希望借這些行為,確認偶像的確是他們心目中完美的偶像,而偶像產生的激勵效果往往提升了“迷”的自我尊崇感,激發了“迷”的自我存在感。通過模仿偶像的形象、個性特質,“迷”似乎“真實”觸摸到“鏡中自我”,實現了對自我的認同。
“迷”群:亞文化的抵抗與收編
當前“迷”文化區別於以往的一個顯著特點是群體特性,“玉米”不再是離散的個體,而是歸屬於以明星為凝聚力的文化群體。通過共享對明星的一套概念、符號、意義與價值,迷文化群體得以凝聚,並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風格,以此與其他的群體區別開來,這就具有了亞文化的特點。盡管消費明星是大眾文化的突出表現,但“迷”通過類似的文化群體成為具有抵抗意味的亞文化群體,在“玉米”群體中這表現為對男性霸權的抵抗。然而,像所有亞文化一樣,被收編是其最終的宿命。
從《超級女聲》開始,所有的明星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過如此有組織、有規模的粉絲團隊,此前的明星都有所謂的影迷或歌迷後援會,但組織絕對沒有如此嚴密,也絕對沒有如此大的影響力,而所有崇拜過明星或正在崇拜明星的追星族們也第一次醒悟到團隊的優勢。事實上,目前的“迷”自動自發組成群體的意識已經非常強烈,而網絡成為他們聚集的平台,以主題詞進行分類的網絡社區百度貼吧就是迷群們的大本營,每個明星都有自己的“吧”,希望與偶像拉近距離、尋找同好的粉絲們紛紛來到這裏,形成了許多重疊的小團體。在迷群中,對明星的喜愛是進入這一文化群體唯一的敲門磚,不同年齡、學曆、背景的人彙集於此,形成了以明星為凝聚力的群體。
“玉米”在媒體報道中常被形容為一群幼稚、狂熱、四處搶手機的青少年,但筆者在尋找訪談對象的過程中,驚訝地發現1990年代出生的青少年並不是李宇春吧中最為活躍的“迷”,基本超過20歲的1980年代出生的青年人才是其中的主角,他們大多正在讀大學或者研究生,還有人已經工作,而1970年代出生的“玉米”也並不罕見。在這些不同年齡的“迷”眼中,“玉米”就是一個團隊,這個團隊能夠給李宇春最大的支持,同時也讓他們有一種歸屬感。27歲的J君在一個小城市做公務員,她已經結婚,並且有了小孩,生活很快樂,她說:
總覺得生活中缺少點什麼,後來看超級女聲喜歡上了李宇春,就在網上拚命找一樣喜歡她的人,本來是想找人聊聊天,後來發現自己已經陷進去了,比賽的時候吧裏很緊張,各個地方都有網友負責組織大家一起為李宇春上街拉票,我所在的地方很小,沒有組織起來,但是我很關心,每天都要去看看拉票的情況,那個時候第一次很後悔大學畢業之後留在家鄉,沒有去大城市,如果去了大城市,就可以和大家一起行動了。……比賽完了之後,還是每天去,已經是習慣了,感覺那裏就像是另一個家,可以傾訴自己的煩惱,馬上就有很多人安慰你,有人一發攻擊春春的帖子,好多人立刻去圍剿,大家互相支持鼓勵,這種感覺真的太好了。
類似的表達,大部分訪談的“玉米”都表達過,B君和N君是訪談中兩位1970年代生人,她們告訴我三四十歲的人喜歡李宇春的很多,她們很多朋友都是,而且在玉米的組織中充當領袖的都是年紀比較大的人,在超女比賽的時候被視為玉米教教主的一位網友就是30多歲的女性,B君說:“那些初中生、高中生覺得我們比較有生活經驗,很多事情上都聽我們的,在比賽的時候,上街拉票的好像都是小女孩,但是其實組織者什麼的都是很有經驗的中年人,我們中間有的是公司經理,有的就是在媒體工作,策劃組織這些比較拿手,沒有什麼地位高低的,大家都是做自己擅長的事情,我們看這些小孩就好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筆者問:每天都去李宇春吧嗎?)B君和N君都表示:“隻要不忙就去,有時候由於工作的關係幾天沒去轉轉就覺得不舒服,到了春春有什麼活動的時候,比如演唱會啊,簽售會啊,吧裏麵就特別熱鬧,大家都會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組織的集體活動,可以一起參加。”(筆者問:參加過什麼活動嗎?)B君回答:“去接過春春一次飛機,還有她的演唱會,去過兩次,春春站在舞台上實在是太棒了。”N君回答:“去過一次記者發布會,和很多玉米一起去的,當時我們穿著統一的T恤,還有很大的宣傳畫,很多記者給我們拍照,最開始我有點不習慣,不過春春出來之後,什麼都忘記了,隻記得在尖叫……”
從以上描述中,我們可以解讀出多重的意義視角:作為一個群體的迷群擁有著強大的消費能力和社會影響力,上文中玉米有著嚴密的組織係統和分工係統,他們組織慈善基金、組織上街拉票、接機、去簽售會給偶像打氣、集體購買演唱會門票等行為就是證明;但是,更為重要的是,迷群不隻有著巨大的消費力,成為追捧明星最重要的力量,而且成為具有鮮明風格的亞文化(subculture)群體。在這個文化群體中,明星成為一種符號象征意義,“迷”通過共享對某一明星的一套概念、符號、意義與價值獲得了一種身份歸屬感,而這套概念、符號、意義與價值則成為迷群的風格。
風格(style,又譯為方式、樣式)是“文化認同與社會定位得以協商與表達的方法手段”,風格通常被看做是“許多類型的事物所做的分類,如服飾、繪畫、建築、小車等產品、文本或人工製品”,它涉及“某些事情如何去做,比如如何演奏音樂、如何發表演講、如何穿著打扮、如何理發、如何著書等……它常常含蓄地意指或者表達題中之意”([美]約翰·費斯克等編撰.關鍵概念:傳播與文化研究辭典(第二版).李彬譯注.北京:新華出版社,2004:279.)。作為亞文化群體的圖騰,風格是亞文化的第二皮膚,既是亞文化群體內部最具吸引力的符號,也是他們區別彼此的標誌,同時也是大眾媒體據此報道和再現的焦點所在。在上文的訪談和媒體的廣泛報道中,“玉米”的風格符號包括:
代表昵稱——“玉米”:因為與李宇春的“宇”字諧音而產生的“迷”的統一名稱,李宇春吧也因為被視為“玉米地”;“小蔥”:“玉米”給李宇春起的昵稱,最開始“玉米”一直稱她為“春春”,在李宇春一場發布會上,一個去了現場的男“玉米”在李宇春吧彙報的時候稱她像“蔥”一樣,白色褲子像蔥白,綠色上衣像蔥綠,黃色的頭發像蔥頂,聲音像放了五天的大蔥被一把折斷的聲音軟軟的,從此李宇春成為“玉米”口中的“小蔥”,在李宇春吧內,幾個板塊的名字也與此相關,“蔥聲蔥影”表示李宇春的視頻或音頻,“小蔥最愛的米米”表示為吧作過貢獻的“玉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