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迷”的消費:偶像崇拜中的認同以“玉米”為例(1 / 3)

從以上描述中,不難看出“迷”喜歡並進而投射情感於明星的行為是偶然發生的,但是在成為“迷”之後,李宇春就成為“玉米”心中不可複製的偶像。幾乎所有的“玉米”都認為他們喜歡李宇春是喜歡她的一切,她幹淨的微笑,她迷人的舞姿,她苗條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她被人詬病的唱功,以及她為人處世的態度。C君說:“李敖關於美女的標準是:高,瘦,白,秀,幼,春春基本占全了。單論五官和身材這兩樣,也許她都不是最完美的,但這兩樣在她身上卻完美地組合在一起。”K君強調李宇春的獨特個性:“春春說她不喜歡用穿什麼品牌來提升自己的品位,人永遠比品牌衣服更有品位才算時尚,正是這種強大而清醒的內在,才讓她成為今天的她!這也是我的生活態度,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顯然在李宇春的身上,“玉米”們找到了他們自己一直希望擁有的特質,李宇春成為這些“迷”心中理想形象的代表,對李宇春的認同和癡迷實際上是在對“鏡中自我”迷戀。法國心理分析學家拉康(Jacques Lacan)的“鏡像”(mlrror)理論或許可以解釋此種“迷”對明星的認同。“鏡像”是指出生嬰兒6到18個月大的特定狀態,在此階段,嬰兒首次體驗到個人與外在世界的差異。此前,嬰兒完全沒有自我的概念,處在一種混沌不清的狀態,直到由鏡中看到虛幻的理想化影像,產生一種想象的認同,也肯定內在與外在世界的聯係牢不可破,體驗到完全、整合的幸福感,如此進入“想象態”。這是嬰兒一生中第一個重要轉折:他第一次從鏡像中發現了自己。鏡像或想象的實質都是虛構,主體在鏡像階段的主要活動,就是構造自我中心的過程,就是通過一個異化的景象給自我虛構一個完善的形象。因此鏡像階段也就是一個充滿了想象、虛構和誤識的自戀過程。(參見孫盟.凝視.見:陶東風等主編.文化研究第5輯.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298.)美國傳播學者卡普蘭指出,拉康的鏡像理論“提供了一種關於早期心理過程或許引起同一性想往的心理分析觀點。這個鏡像階段,恰似隱喻那樣,使人聯想起在孩子作為分裂主體人格中的她(her)自己的形象的中心性,該分裂主體總是處於理想形象、同一性想往的誘惑之中。人對形象的迷戀——我們對形象的需要——以及主體對鏡子本身(herself)的向往,部分地解釋了對明星的迷戀”([美]E.安·卡普蘭.消費形象,美國文化和文化研究中的形象及其修辭.北京電影學院學報,1993,(2):104.)。也就是說,嬰兒由於被外在世界的某個客體反射從而得到了“我”的觀念,而“迷”也可以說處於類似的“鏡像階段”,他們在影像所營造的鏡像情境下,將明星想象成了理想中的完美自我,從而產生了著迷的心理。

偶像的完美形象與“迷”的現實形象的差異性,正是“玉米”為之著迷的原因,從而產生了偶像崇拜,這在“迷”的行為層麵表現在三個方麵:

首先,消費在偶像崇拜中是相當重要的儀式,所有的“玉米”都有過消費偶像各種產品的行為,同時也都試圖影響周圍的人消費偶像的產品。

選秀明星與其他渠道成名的明星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是由“民意”直接推選出來的,而民意的表現形式就是短信,訪談中大部分“玉米”都是在2005年《超級女聲》比賽期間喜歡上李宇春的,因此積極參與激烈的短信PK是他們共同的經曆。訪談的多數“玉米”都是默默地發短信支持偶像。比如上海的J君,她每次比賽用自己和老公的手機發15條短信(比賽規定每個手機號碼最多隻能發15條短信);成都的H君為了李宇春買了20個移動號碼,每次比賽就換著號碼發短信。也有少數訪談對象參與了拉票的行動。長沙的E君從成都賽區決賽到全國總決賽的每場比賽都用自己的手機和家人的手機發送100條以上的短信,同時她還積極與結識的“玉米”朋友一起上街為李宇春拉票。“我們都是網上認識的,然後就約好一起去黃興路步行街拉票,最開始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就很主動了,發傳單啊,帶著宣傳板啊,很多人支持我們的,直接就用手機發,還有很多阿姨叔叔不太會用,我就幫他們發短信,那時候感覺很興奮,每天從中午人比較多的時候開始一直到晚上,後來還上了電視。”雖然在訪談中,上街拉票的人隻是少數,但是2005年夏天眾多媒體的報道證明當時幾乎每個比較發達的城市都出現了類似的粉絲拉票團,而E君認為這些被媒體視為瘋狂的行徑“很正常啊,沒什麼特別的,隻是我們表示對春春支持的一種方式”,當接下來被問到“為什麼對別的明星沒有這樣的行為”,E君說:“她和其他明星不一樣,她特別親切,真誠,而且自然,不會像一些明星很做作,高高在上,我覺得她就像我的朋友和親人一樣。”

類似將李宇春視為親人的描述也發生在D君身上,他在李宇春出第一章專輯《皇後與夢想》的時候提前在網上一口氣預訂了100張,他承認這些專輯送了一些給朋友,大部分還安靜地躺在家裏,但是他強調:“我做這些隻是為了支持春春,她太不容易,我們在超女的時候將她推上了冠軍,現在如果她的專輯不大賣,媒體會怎麼說她呢,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我怕她受到傷害。”

大量購買李宇春的唱片,準時收看有李宇春表演的電視,提前若幹小時守候在網絡聊天室等待李宇春的出現,不停地點擊刷新李宇春網絡聊天的網頁,為有關李宇春的所有排行榜或調查投票等等,這些在普通人看來實在瘋狂的消費行為對於“迷”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一方麵,“迷”將金錢的付出視為對偶像的忠誠與奉獻;另一方麵,大量重複地消費偶像文本也讓他們得以跨越與偶像間的巨大鴻溝,縮小了和偶像的距離,借由重複消費偶像文本,“迷”將自己和偶像同置於一個生活空間之中,與偶像建立了他們想象中的“私人”關係。

其次,偶像崇拜中的第二個重要特征是“迷”對偶像文本的主動生產。

費斯克認為大眾文化迷的特殊性之一就體現在生產力上,他們的著迷行為激勵他們去生產自己的文本。([英]約翰·費斯克.理解大眾文化.王曉玨,宋偉傑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154.)“迷”是過度投入的媒介消費者,是最為主動的受眾,“迷”會以偶像文本為元素,挪用文本和再創文本。“玉米”在網絡上創造了大量以李宇春為原型的文章及影像作品等,他們借由書寫、在網絡上不斷發帖回帖等,延伸了對偶像的幻想,將自己置於一個和偶像共同存在的幻想世界,這也是跨越自己和偶像間巨大鴻溝的一種方式。本次訪談的對象都是在網絡社區“李宇春吧”注冊的用戶,他們通常都積極地發帖回帖,頻頻評論偶像的作品或是表達對偶像的喜愛。I君曾經發過關於李宇春一首歌的樂評,被論壇的吧主加為“精品”貼,但I君並不滿足,她的目標是進入論壇的“名人堂”。隻有對論壇作出貢獻的優秀用戶才能入選,“進入名人堂就意味著我對春春的感情和我付出的努力得到了肯定,所以我要繼續寫文章,多發好帖子”。在這裏,偶像成為一種生產者式文本,所有的“迷”都在其中進行著自己的書寫。有時候,“迷”的文本生產可以擴展至更大的範圍,生產出的文本足以與媒介文本相匹敵,甚至成為明星的正式文本。上海的一位“玉米”為李宇春創作的原創歌曲《和你一樣》被李宇春正式演唱,所有訪談的對象都對這首歌讚不絕口,認為它唱出了“玉米”的心聲,是“玉米之歌”。其中的歌詞“笑容在臉上,和你一樣,大聲唱為自己鼓掌,我和你一樣,一樣的堅強,一樣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夢想”顯示出明星是“迷”的“鏡中自我”,在追逐偶像中他們也在找尋自我,建構自我。

第三,絕大多數的“迷”還將其對偶像的迷戀延伸到日常生活中。

受眾研究學者費斯克認為,“迷”以越多越好的原則,盡量搜集偶像的物品,搜集可視為“迷”的文化結構之一。(John Fiske.The cultural economy off andom.In:LisaA.Lewised.The adoring audience:Fancul-ture and popular media,London:Routledge,1992:30~49.)比如“迷”的房間除了可以四處見到偶像的照片外,“迷”的手機鈴聲也一定是偶像歌手的音樂。這種搜集行為與消費行為很大程度聯係在一起。

許多“迷”在認同偶像的過程中,不單在心中希望自己可以成為猶如偶像般、具有偶像特質的人,並且身體力行地去嚐試此種可能性,模仿偶像的情況時常發生。O君一直是做淑女打扮,喜歡上李宇春後她也愛上了中性的穿著,她直言模仿偶像有一種快感:“我會去模仿她的穿著,像她常穿的黑或白的襯衣,現在在街上看到黑襯衣都覺得很可愛,把自己變成那樣子感覺很不錯。我覺得甚至連個性都會模仿,因為我覺得她都不會想太多——就是這樣嘛!我覺得蠻有自信的!事情就好像那樣——啊,就這樣做了!還有唱歌的聲音,動作啊,其實也沒什麼,隻是突然想到一件很想去做的事,覺得模仿一下滿快樂滿爽的!”O君在模仿李宇春的過程當中,將她著迷的李宇春形象移植成自我的形象,在自我形象與偶像形象的疊合當中獲得自我滿足和愉悅,這是一條由認同偶像至模仿偶像,再由模仿偶像至認同自己的通路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