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的空氣中,明星仍然是一個個閃亮的焦點,不同的是,在傳統媒體中明星的形象被生產者編碼傳遞給大眾,而在網絡世界中,特別是大眾自己創造內容的web2.0時代,傳統媒體的受眾成為明星的編碼者,以往沉默的“大多數”隨心所欲地進行著各種話語言說,而這種言說本身又構成了個人主體的建構和身份的認同。
大眾編碼明星首先體現在以各種形式生產已有明星的符號與意義,這實際上就是大眾對明星符號的解碼。作為意義的生產者,受眾在解碼的同時何嚐不是在對明星進行個體話語體係中的編碼,隻是在傳統媒體時代受眾的編碼無人來解,他們編碼的傳播對象往往隻是自己或人際傳播的狹小範疇,這與大眾傳媒的傳播功能無法同日而語,而在web2.0時代,與解碼明星同時進行的對明星的編碼得以通過網絡傳播,大眾成為明星形象建構的重要參與者。
一方麵,大眾在門戶網站的留言板、網絡論壇、明星的個人主頁或博客以及普通人的博客上發言,或是發布各種傳統媒體從未報道的、未經證實的明星八卦新聞,或是表達著對明星的欣賞、熱愛、癡迷或是厭惡、憎恨的情感。這些言說似乎與過去的影迷來信、街談巷議沒有兩樣,但是在網絡中這類言說的對象不再局限於少數人,而是成為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到的信息,其言說的內容、方式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接受信息的人對明星的印象,從而影響明星的形象。點擊率越高、瀏覽量越大的論壇和博客其影響也越大。比如被稱為“全球華人網上家園”的天涯虛擬社區(tianya.cn)以其開放、自由、寬鬆、豐富的特性吸引了眾多網友,社區中有4個主版與明星有直接關係:“娛樂八卦”、“超級秀場”、“影視評論”、“音樂天地”。在這些板塊中大眾對明星的公開表演與私人生活暢所欲言。有網友發帖轉載關於明星的各類八卦新聞供大家討論;有網友充當新聞來源,神秘兮兮地給大家“報料”明星的隱私;有網友發帖子公布他們不喜歡的明星及其令人反感的照片,並且配有調侃或嘲弄的話語;有網友發帖讚美明星,為自己崇拜的偶像吸引更多的擁護者;有網友對明星的私生活特別感興趣,發帖詢問娛樂圈的潛規則;也有網友正兒八經地討論某個明星的作品;而網友們的回帖更是五花八門,幾乎沒有統一的意見,讚成的、反對的、冷眼旁觀靜待事件發展的,或者沒有任何意見純粹“路過”的。雖然這對明星的實際影響仍要取決於同時作為言說者和接收者的個體自身的解碼,但無可否認的是,在一派話語狂歡中,網友們得到了情感宣泄和言說快感,而明星們在眾說紛紜之中形象愈發複雜,這些網絡公共空間中的話語言說生產了與傳統媒體呈現的明星形象完全不同的若幹個互相矛盾的明星。
另一方麵,“惡搞”作為網絡時代興起的獨特現象成為明星編碼的重要方式。“惡搞”即惡劣的搞笑,是當前網絡上流行的,以文字、圖片、動畫等手段表達個人思想的一種方式,完全以顛覆的、滑稽的、莫名其妙的無厘頭表達來解構所謂“正常”(什麼是惡搞.http://www.shenmeshi.com/Recreation/Recreation20071109102853.html,2008-3-15.)。惡搞又稱KUSO(庫索),最初由日本的遊戲界傳入,經由網絡傳到台灣、香港,繼而全中國。盡管有專家批判惡搞是曆史虛無主義、文化虛無主義的表現,惡搞的惡俗化傾向也一直是爭論的焦點,但是惡搞作品實際是一種西方通常所說的戲訪作品,通常都是使用一些原作素材然後在新的結構和母題下進行拚貼,這是被世界藝術史認可的創作手法,體現了網友的創造力、想象力和幽默感,展示了大眾的解構姿態和娛樂精神。正如一位惡搞者表示的那樣:“在一個以消費為大爺的年代,一個以宣揚身體、平等消費與多元文化共享的年代,我隻想做一個惡搞者,一個叛逆的、自我的、追求享受、反抗沉重的惡搞者;我一開口,一落筆,就成了嬉笑怒罵,就成了所謂惡搞。隻是,這惡不是惡意的惡。”(淺探惡搞文化.http://culture.163.com/special/00281MGS/egao.html,2008-3-15.)從2006年起,以胡戈惡搞陳凱歌的電影《無極》為標誌,中國掀起了一股惡搞熱潮,其中明星是惡搞的重點對象,從視頻到文本,從流行歌曲、熱門節目到經典形象都逃不出惡搞的範圍。
在胡戈以電影《無極》為原型製作的視頻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中,視頻畫麵全部來自電影和央視的新聞節目《中國法製報道》,但經過巧妙的剪輯並加上網絡一代特有的插科打諢和無厘頭笑話、RAP、搞笑廣告等配音,成為一個全新的故事。影片中的傾城美人張柏芝變成了娛樂城服裝模特,不停地穿衣服和脫衣服,英勇的光明大將軍真田廣之成為城管小隊長,韓國明星張東健飾演的奴隸昆侖成為愛好把活人當風箏來放的城管小隊長助手。當原作的“碎片”被重新拚貼之後,出現了全新的敘事結構——它以當代“圓環套圓環娛樂城”的血案為母題,批評、顛覆、移置和篡改了原作的語義。黃健翔因為世界杯上的“驚世一吼”,也成了惡搞的對象,不過他被惡搞的不是形象,而是聲音,在天涯、貓撲、西祠胡同等幾個人氣較高的網上社區裏搜尋一遍,會找到近100種黃氏語錄惡搞版本,網友套用黃氏激情解說的句式放在不同的語境之下,諷刺對象包括中國移動、中國石化、房地產商、豔照門等等。除了視頻、聲音的惡搞之外,篡改明星圖片是最為常見的一種惡搞形式,所謂的PS(即圖片處理軟件photoshop)技術由於其易掌握、成本低廉等特點成為惡搞圖片的最佳工具。天涯社區“娛樂八卦”版從2004年起每年由網友自發組織舉辦最厭惡男女明星的“金烏鴉”評選,明星作家郭敬明、台灣藝人楊丞琳、主持人孟廣美、選秀紅人李旭丹等都曾獲得網友投票的“金烏鴉”,在評選中網友們為了給自己提出的候選人吸引更多的票數,最常見的手法就是大量PS候選者的圖片,產生各種令人捧腹的效果。除了惡搞圖片,網友們還針對明星的特點給他們起綽號,並成立不同的教派,比如冷豔教、菊花教、咆哮教等。如以郭敬明為教主的“菊花教”就來自郭敬明自己的一句話“我是一朵小雛菊”,這些實際上都是惡搞的不同表現形式。通過這些形式,大眾表達著他們對娛樂消費的看法,“金烏鴉”評選的組織者就是普通的網友,他們認為現在很多論壇的帖子都是明星在炒作,金烏鴉反映的是真正的民意,“不僅僅是因為覺得某人惡心。投票是為了反對一些醜陋的東西”,這些極具反諷效果的惡搞也主要是針對明星的一些不良行為,比如PS郭敬明是想“譴責一下抄襲還不承認的不道德行為”(周斌.網民票選最惡心藝人郭敬明、李旭丹排名第一.青年周末,2007-9-20.)。
惡搞作品對明星的顛覆、重構顯然並非明星所樂見,但是卻成為明星的全新媒介文本。大眾以一種娛樂的方式表達了他們對社會現實的情緒,體現出反對權威和多元化表達的個人色彩。在這裏,惡搞明星、生產明星文本並非網友的主要目的,而隻是附帶的結果,最主要的是成為網友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
除了對現有明星的編碼,web2.O時代大眾編碼明星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將普通人編碼成明星,生產出全新的網絡明星,網絡成為新一代明星崛起的熱土。這些網絡明星的初始編碼者或者是自己,或者是普通網友,總之是草根平民。
近年來,從平凡草根變成網絡紅人的例子比比皆是,有被網友惡搞成各種電影海報主角的普通中學生“百變小胖”,有三個月內點擊過千萬的草根博客“極地陽光”,還有引人注目的一係列網絡女紅人,從木子美、竹影青瞳、流氓燕到芙蓉姐姐、水仙妹妹、國學辣妹,她們要麼將自己的半裸照片與大膽的情感文字拚貼在一起,形成一道“絕對隱私”的激情奇觀;要麼翹胸撅臀,故作清純,以扭捏之態惹人關注,在反智主義中兜售自己的“可愛形象”;要麼口出狂言,驚世駭俗,勾起看客的關注熱情。個性是這些普通人成為網絡明星的最好標簽,絕大多數的網絡明星都有自己出奇製勝的策略,他們需要的僅是與眾不同、稀奇古怪,第一時間抓住你的注意力。當大眾以極高的點擊率、海量的發帖傳播捧紅了一個又一個普通人時,他們不但從這些明星們私密性的情感因素和獨特的身體展示中滿足了自己的觀看癖與偷窺癖,從而獲得視覺的快感和滿足,同時更從這些普通人一夜成名的經曆與自己親身參與的狂歡中得到了某種“感同身受”的認同感。
有媒體人士將網民的崛起稱之為“用戶造反”,“明星不再是陳凱歌、張藝謀了,饅頭和超女一樣可以成名。社會碎片化了,利益多元化了,訴求不一樣了,人心散了,自然隊伍也就不好帶了,再沒有一聲號令天下了”(尼克.“胡·鈺”:上傳性情下載名利.南方人物周刊,2007,(1):5.)。確實,網絡時代大眾對明星的消費已經不再是被動接受媒體提供的內容這麼簡單,通過web2.0,他們得以表達不同解碼立場,得以以各種不同的形式編碼明星、惡搞明星,甚至直接生產明星,他們的話語言說成為當代中國明星生產與消費不可忽視的重要文本。不管這場庶民狂歡究竟是學者眼中娛樂民主化的典型,還是所謂的“網絡暴民”,或是市場邏輯運作的結果,它呈現了一個作為意義生產者的受眾形象,傳達了現代社會中個體崇尚個性化與多元化的呐喊,表現出每個獨立的個體對個人價值的追求和自我身份的建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