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著名的專業調查谘詢公司零點研究集團的一項調查,數據的形式說明了身體之於明星形象的重要性。零點研究集團針對大眾喜歡的娛樂、體育明星及其喜歡的原因展開了三次連續性的調查,結果表明大眾喜歡娛樂明星和體育明星主要源於八個方麵(圖表6),而且大眾對於每個方麵的關注程度相對穩定。同時,更詳細的數據還顯示公眾對娛樂明星和體育明星在每個方麵上的關注程度不同:對娛樂明星,公眾更看重他們的外觀氣質、性格和行事風格;而對體育明星,他們的體育技能、品質和精神、成功和貢獻、影響力等更受關注。(零點明星景氣指數指標體係:實現代言人與品牌的“絕配”.http://www.horizonkey.com/showart.asp?art_id=314&cat_id=12,2007-12-28.)
根據調查結果不難發現,明星的才藝和外觀/氣質這兩項是大眾喜歡明星最重要的理由,也是明星最主要的魅力指標所在,而對於娛樂明星來說,外觀/氣質更是超過了本身的才藝能力,成為最具魅力的指標。
從某種意義上說,明星的身體之所以具有如此大的魅力,在於它指向人們的感官刺激,指向人們的欲望、快感等原始衝動。身體充滿著永不衰竭的生命衝動,沸騰著種種欲望本能,而這種生命和欲望正是人的情感集聚的最高潮和最極端之處,因此“明星的容顏、身段、表情、性感程度投合了大眾的窺淫欲”(南帆.身體的敘事.見:朱大可,張閎主編.21世紀中國文化地圖第1卷.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30.員氣質或者演技:),人對身體的本能欲望是明星的身體、外觀形象受到大眾矚目的深層動因。
在媒介文本中,對明星身體的強烈興趣和不斷強調異常明顯。通過各種媒介,演藝明星、體育明星、時裝模特、電視主持人、青春偶像等各路明星經由廣告、演藝節目、畫冊海報、體育運動、選美或模特大賽、偶像宣傳等視覺活動,不斷展示著充滿魅力的身體形象,女明星們姣好的麵容、苗條性感的身段、白皙的肌膚,男明星們健壯飽滿的肌肉、或俊美或硬朗的麵龐成為人們對明星的直接記憶。媒體的聚焦點也發生了變化,報道往往都與他們的才藝及作品無關,而是幾乎都與身體有關,明星麵容的每一個細微特征、整容話題、身材的性感程度、化妝的技巧都成為媒體報道的熱點。從鞏俐開始,在媒體和大眾的各類文本中,對“謀女郎”的討論一直熱鬧紛繁,這種討論不是集中在演員的演技上,而是聚焦在張藝謀的審美標準上。尤其是在章子怡出演《我的父親母親》之後,媒體和觀眾們敏銳地發現鞏俐和章子怡在容貌上有著驚人的相似度,由此張藝謀每拍一部新片,每挑選一位女演員,媒體都會將新一代“謀女郎”與老一代“謀女郎”進行比較。甚至有媒體根據鞏俐、章子怡、董潔的臉部特征總結出了張藝謀眼中的所謂“美人指數”,這種“美人指數”的描述顯然局限於身體,而且是局限於臉部的,完全不指涉演員氣質或者演技:
臉形:瓜子臉。
額頭:既闊又高的“大腦門”,也就是常說的“天庭飽滿”。細微的區別是鞏俐的額頭最狹,董潔的額頭最鼓,章子怡的額頭最方。
眉毛:眉型屬於“柳葉眉”。比較而言,鞏俐的眉毛最粗,章子怡的眉毛最細,董潔則居中。
眼睛:非大非小的眼睛。三人中,章子怡的眼睛稍小。
兩眼間距:一隻眼的長度。鞏俐和章子怡剛剛好,董潔的稍長一些。
鼻子:介乎於東西方人之間。董潔更修長,章子怡更挺拔。
嘴巴:唇型基本一模一樣。區別在於鞏俐的嘴唇最厚但最小,董潔的嘴最大。
頭發:一把未經修剪和漂染、“清湯掛麵”似的油黑直發。
發型:隨意的“馬尾巴”,沒有劉海,完全顯露光潔的額頭和臉部清晰的輪廓。(張藝謀的美人指數.新聞晨報,2000-7-28.)
媒體對明星身體的強調還表現為通過對明星性別形象的強化構造了大眾心中理想的性別形象。這些形象都是通過一係列象征符號表現出來的。男明星就算沒有劉德華一樣英俊的麵龐,也要有胡兵一樣偉岸的身材;如果兩樣都沒有,那麼像陳道明、李幼斌一樣沉穩大氣、充滿男性魅力也能獲得大眾喜愛。除了醜星以外男明星們可以不帥氣,可以不高大,但是沒有男子氣概是萬萬不行的,社會無法接受一個娘娘腔的明星。有時候長相過於俊美的男明星不得不改變自己的形象,使自己更具男子氣概。比如香港明星古天樂出道時常被人稱為小白臉,這不但限製了他的戲路,也使他難以得到男性觀眾的認同,這一切在他將自己的皮膚人工曬黑後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男性身體通常被視為征服女性的外觀,征服女性是這些男明星身體形象的首要意義,也是男性神話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女明星們以性感的身段為女性的符號。瑪莉蓮·夢露那樣的金發、豐滿、同時混合天真和誘惑的女性形象成為女性性感的標準,她在地鐵站雙手壓住被風卷起來的裙子的形象因為兼具挑逗和保守意味而被後來的很多女星重複、模仿。又比如在電視廣告中女明星們起伏有致的身體、玲瓏的女性線條往往被給予鏡頭的特寫,這些充滿誘惑的身體顯示了男性的主宰權力。除了性感女神,另外一種女性形象更深層次地體現了廣泛存在於各種明星文本中的男性意識形態——在中國的影視劇和大量廣告中,女性作為傳統意義上的賢妻良母的形象大量出現,並在重複使用中得到強化。
當代大眾媒體對身體的高度關注和不斷強調,以一種分割身體的策略強調身體各個部分的魅力及其崇拜,進而構成了對明星的崇拜。明星成為大眾趨之若鶩的身體偶像,從劉德華到李嘉欣,從梁朝偉到趙薇、章子怡,這些真實的個人被媒介塑造成人們心中既自卑又羨慕的“理想形象”,身體成為明星形象中名副其實的最核心的符號象征。
2005年8月24日,重慶的各大報紙均以《為當超女減肥餓死他鄉》大字標題在顯赫的位置刊登了這樣一則新聞:
女孩苗苗今年15歲,8月10日剛剛過完生日。今年馬上就要升入初三學習。她一直是班裏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能歌善舞,二胡的水平已到達10級。因喜歡追星,崇拜孫燕姿,且對“超級女聲”很感趣,時常為喜歡的“超女”被淘汰而傷心,因憧憬參加明年的“超級女聲”,於是瘋狂減肥,體重從44公斤減到25公斤,而後換上了精神性厭食症,終因為髒器功能衰竭而死亡。
這固然是一個偶像崇拜的極端事例,但卻異常清晰地折射出大眾對明星形象的認知:要成為一個明星,首要的條件不是能歌善舞、才藝突出,而是身材達到所謂的完美標準,但這種標準顯然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是不同時代社會文化形成的關於身體的審美標準。人類學家道格拉斯(MarryDouglas)提出人的身體具有雙重性:一方麵是“生理的身體”,另一方麵是“社會的身體”。她寫道:“社會的身體構成了感受生理的身體的方式。身體的生理的經驗總是受到社會範疇的修正,正是通過這些社會範疇,身體才得以被認知,所以對身體的生理的經驗就含有社會的特定觀念。在兩種身體經驗之間存在著持續不斷的多種意義的交換,目的在於彼此加強。”(周憲.社會空間中的身體審美化.見:陶東風等主編.文化研究第5輯.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7.)從這一意義上來說,明星的身體顯然“不隻是物質實體、生物數據或是生理學事實,在某種真實和重要的意義上來看,它是一種社會建構”([英]阿雷恩·鮑爾德溫等.文化研究導論(修訂版).陶東風等譯.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77.),“是文化的客體”([英]阿雷恩·鮑爾德溫等.文化研究導論(修訂版).陶東風等譯.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75.),從一個側麵十分重要地折射出社會文化的發展變化。
上世紀30年代中國著名影星如胡蝶、阮玲玉等的照片除了裸著雙臂之外,身體都藏在長長的旗袍裏;60年代,中國的電影院裏懸掛了一些明星的照片,被《人民日報》點名批評,“穿著奇裝異服、披著雪白罩紗、戴著閃光耳環、做著千姿百態的演員群相……能對廣大觀眾起什麼作用呢?……我們應當極力去提高影片的思想內容,而不是去宣揚演員的個人形象”(懸掛演員大照片起什麼作用.人民日報,1964-10-30.);到了70年代以後,這種將展示身體視為政治錯誤和倫理禁忌的情況仍很普遍,作為曾經中國最流行的電影雜誌,《大眾電影》1979年第5期封底刊登《水晶鞋與玫瑰花》中王子與灰姑娘擁吻的劇照引起軒然大波,受到讀者的質疑,直到1993年第2期該刊封麵刊登女演員石蘭側麵性感照片仍引發不小的爭議。而如今的報刊,無論是像《大眾電影》這樣的專業電影雜誌,還是與時尚、服裝、健康等相關的刊物,年輕、魅力、性感的明星身體是其商業發行上屢試不爽的成功招數,這在諸如《男人幫》這樣帶有擦邊球色彩的雜誌的一路走紅中再次得到了驗證,明星們以“露”為美,濃妝豔抹的臉龐、半遮半掩的身體展現出對身體的狂熱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