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流動的形象:明星文本的互文效果(1 / 3)

台灣歌手周傑倫是華語流行音樂的新一代偶像,他的音樂與形象就呈現出多元文化彙聚的特點,他的音樂以西方最流行的R&B(R&B的全名是Rhythm&Blues,一般譯作“節奏布魯斯”。廣義上,R&B可視為“黑人的流行音樂”,它源於黑人的布魯斯(blues)音樂,是現今西方流行樂和搖滾樂的基礎。)曲風為主,但同時又融入了非常多的中國傳統文化因素。在那首風靡大街小巷,被一些人斥為“群魔亂舞”、“吐字不清”的歌曲《雙截棍》中“東亞病夫的招牌,已被我一腳題開,快使用雙截棍”的歌詞體現出強烈的民族認同;《聽媽媽的話》強調了現代社會缺乏的親情關愛;《本草綱目》中的歌詞“如果華佗再世,崇洋都被醫治,外邦來學漢字,激發我民族意識”帶有強烈的中華文化認同感與民族榮譽感……

在周傑倫身上同時可以看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甚至比較矛盾的形象:一是中國元素和傳統價值觀念在他的音樂作品中持續加入和不斷強化。當他在2008年春節聯歡晚會上中規中矩地演唱《青花瓷》時,大屏幕上不斷出現古色古香的瓷器特寫,唱歌時的咬字也不像剛出道時那麼模糊不清,仿佛變身為中國文化的代言人和宣傳者。值得一提的是,在半個月後的央視元宵晚會上,兩位歌唱家廖昌永、佟鐵鑫用美聲演唱了周傑倫的另一首作品《菊花台》,如果說春節晚會上周傑倫的變化是主導文化對大眾文化的改造,那麼元宵晚會上的美聲版《菊花台》就是文化精英對大眾文化的妥協,而周傑倫在這個互文本場域中也不免被主導文化和精英文化改寫。二是周傑倫更為人熟悉的是他桀驁不馴、前衛大膽的新一代青年形象,他的穿著、打扮、曲風、演唱技巧融彙出一個消費社會中的偶像,也使他成為萬千青少年模仿的偶像。這兩種看似水火不相容的文化因素在周傑倫身上得到了較好的融合,也使他的受眾群從青少年一代擴大到中年、老年人,甚至受到文化精英的青睞。

周傑倫並不是一個特例,而是一個極為普遍的個案。費斯克曾經分析過美國巨星麥當娜形象的複雜性,他認為“麥當娜在一些女性主義者中間流通時,她被視為對父權製價值觀的重新銘寫;當她在一些男性中間流通時,她是獲得窺視開杆的對象;而對為數眾多的少女歌迷來說,她又成為賦予權力與獲得解放的行為人。……她是一個典型的大眾文本,因為她充滿了矛盾”([美]約翰·費斯克.理解大眾文化.王曉玨,宋偉傑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132.)。而另一位好萊塢流行音樂巨星邁克爾·傑克遜在其形象塑造中消除了黑人和白人、男性和女性以及成人和青年的界限,在有些MTV裏他是黑人的形象,在另一些節目中他是白人,在其他的節目中又是不確定的;有時他顯得男子漢氣概十足,有時頗為女性化,有時又顯得無性別似的;有時他像一個成人,牢牢占據流行歌王的位置,而有時他又像一個青年人,成為引領青年時尚的領袖。由此可見,所有的明星形象和文化效果隻能在他眾多的、經常相互衝突的文本流通中加以研究。

在消費文化蔓延的社會中,盡管幾乎所有的明星都或多或少地成為消費主義的代言人,推銷著消費至上的價值觀念,但同時他們的形象中也承載著其他的話語。張國榮承載著同性戀話語,以《老鼠愛大米》走紅的網絡創作歌手楊臣剛、以《豬之歌》紅極一時的網絡偶像歌手香香等代表著青年亞文化,等等。香港明星梅豔芳憑借自身的不懈努力從街頭賣藝起步終成為一代華人巨星,並且在病重後仍積極麵對人生,她的一生被媒體譜寫成一個窮家女發奮成功的典型故事,被塑造成“香港女兒”、“現代女性的典範”,在她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消費主義、國族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合謀,並以她的明星形象作為書寫和傳播諸種話語的場域。

可以說,在這個多元價值觀並存的時代,每個明星的形象都同時承載著多種話語,隻是有些在明處,有些在暗處,有些是主流文化,而有些隻是亞文化的表征,國家的、民族的、精英的、消費主義的、男性霸權的、女性意識的、青年的、同性戀的等等,這些話語直接反映在大眾傳媒生產出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明星文本中,文本內部以及文本之間的相互矛盾與意義的混亂與消解使得流動的明星形象充滿了複雜性。

節魅惑的形象:明星文本的符號要素

在製作明星文本的消費社會生產體製中,我們常常發現,最紅的歌星不一定能把歌唱到最好,最火的影視明星不一定比配角的演技更為精湛,很多明星也並非各自領域中的佼佼者。實際上,在我們用唱歌、演技或某種技藝來要求某個明星的“品質”之際,可能已經錯誤地理解了明星“形象”的實質,正如波德裏亞所說,當今世界是一個超現實(hy-per-reality)世界,形象通常與現實無關,它並無實質內容,而是被不同的符號堆砌出來的。也就是說,唱歌或者演技作為自有其能指與所指的一個符號或文本,在明星的形象中,不過是能指物之一。明星的俊美、著裝、風格、緋聞與他的技藝一樣,都是各有其能指與所指的符號,而明星作為符號(文本)則是所有這些符號作為能指與其所指涉的所指聯結而成的那個多語言的最終的符號(文本)。因此,歌星、影星、體育明星、名模……不過是在“實用”層麵上對明星所作出的區分,歌星之歌、影星之影、名模之廣告等不過是明星形象不可缺少的某種實用基礎,但這個基礎對於明星形象的最終所指而言,始終隻是複雜的符號結構中的一員。

本書將著重從身體、時尚、時空三個符號要素解碼明星形象,尋找明星之所以成為明星的奧秘,明星形象的魅力與誘惑究竟來源於何方。

身體之魅

明星首先意味著形象的在場,在當今這個視覺主宰的時代,任何形象的缺位都是打造家喻戶曉的明星所不可想象的事情。“明星的形成不僅源於某一方麵的成就,同時還因為明星形象與這種成就不可分割地鑲嵌在一起。”(南帆.身體的敘事.見:朱大可,張閎主編.21世紀中國文化地圖第1卷.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25.)而明星形象最大的指涉對象是身體。

身體是人類最直接的物質性存在,是所有人生存的物質基礎,同時它又與種種隱秘莫測的欲望情感直接聯係。在中西文明史上,被視為欲望源泉的身體往往是一個被監視、控製、遮蔽的對象和刻意回避的話題。但隨著消費主義的高漲、文化工業的發展與傳播技術的進步,文化主因出現了由語言向視覺的轉向,視覺因素特別是影像因素占據了文化的主導地位,我們的生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視覺化和具象化了。在這種轉向中,身體似乎迎來了它的春天,成為現代社會“最重要的視覺符號”,並且“傾向於越來越成為現代人自我認同感的核心”(周憲.社會空間中的身體審美化.見:陶東風等主編.文化研究第5輯.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4.)。

身體之於明星比之於普通人更具有特殊的意義,從明星誕生之初起,身體就是塑造明星形象的主要手段,在明星建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人們談及某一個明星時,首先在腦海中浮現的就是他的身體形象,明星們首先被大眾認知的符號是其身體在銀幕上、海報上、報刊書籍上的視覺呈現。這種視覺記憶的重要性對歌星來說也不例外,音樂錄影帶(MTV)和海報中明星形象的視覺呈現變得越來越重要,就如流行音樂學者安德魯·戈德溫(AndrewGoodwin)所言,今日的大眾娛樂工業往往有必要配合運用多種媒介,以為消費者帶來更豐富的感官刺激,流行音樂與視覺媒體之間的共謀關係,已變得極密切。(Andrew Coodwin.Dancing in the dstraction fctory.Minneapolis:U of Minnesota Press,1992:34.)

當我們想起美國搖滾巨星貓王(艾爾維斯·普萊斯利)時,除了他動聽的歌聲外,腦海裏更多浮現的是他的身體形象。他穿著誇張的鑲滿亮片、領子高高豎起的白色服裝,頭發上塗滿發膠,發梢弄成鴨尾巴形狀。還有著獨特的演唱方式,“他總是在台上叉開雙腿並且同時晃動;湊近麥克風的嘴唇微微上翹,臉上總是一副陰鬱或冷笑的表情;在用手臂猛撥吉他的同時,他還會讓抽動的雙腿猛然打住,雙膝不停撞擊並拚命扭動骨盆……他在叉腿、跨立、搖頭晃腦、放低重心的同時都可以扭動骨盆”(郝舫.傷花怒放——搖滾的被縛與抗爭.北京:東方出版社,1993:5.),這套著名的動作成為貓王的形象代表,他甚至有一個外號就叫“骨盆”。貓王的身體表演使無數少男少女為之瘋狂,他扭動的身體形象是他成為搖滾之王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當人們想起麥當娜時,幾乎都會想到性感和身體這樣的詞彙,正如費斯克指出的,“她的音樂並不足以獨自將她塑造成大眾文化的一個重要標本”([美]約翰·菲斯克.解讀大眾文化.楊全強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102.),是她狂野、叛逆和另類的形象與激情熱辣、花樣百出的動感舞蹈造就了這個流行文化的代言人。還有以“電臀天後”著稱的華人歌星李玟,以造型百變著稱的香港明星梅豔芳,以身材極棒、舞姿帥氣令無數少女心醉神迷的郭富城等……這些大大小小的歌星的形象塑造都離不開身體表演帶來的視覺享受,更別說影視明星、體育明星等直接與視覺相關的形象塑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