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出租車上(2 / 3)

“你可真是愛屋及烏啊!”她說。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喂,媽,啥事?……知道了。我已到她家小區門口了,我把書送給她就返回來。”她掛斷了電話,對他說,“老家來了親戚,我要趕快回家。你稍等會兒,我上去把書交換了就下來。”

他把車停在一棟樓的單元門口。她上了樓。他下車等她。

她很快下樓來,臉上仍舊罩著個白色大口罩,鼻梁上仍舊架著個黑色墨鏡,肩上仍舊挎著那個裝滿書報雜誌的大挎包。

“您家裏有事,咱們趕緊走吧!”他說。

“好吧。”她上了他的車。

然後他發動車開出了小區,往來時的路上直奔而去。

……

“你看,前麵有個坐輪椅的在等車呢。”他扭臉望了一眼她,意思是說:您急還是“輪椅”急?

“拉上唄!”她很同情地說。

他放慢車速靠右行駛,車停在了輪椅旁邊。輪椅上坐著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旁邊站著一對青年男女。女的上前搭話:“麻煩師傅送醫院,空腹抽血;手續昨兒都辦好了,今天隻抽血,不做別的檢查,抽完血再拉回家,麻煩師傅幫個忙。前麵過了好幾輛出租車,一看是坐輪椅的,嫌費事,都不拉……”

他和她同時下車去幫忙。

“我來,你們不懂!”他一把推開跟隨輪椅的男女青年,雙臂穩穩地抱起老人,說:“上車要先進腿,下車須先出頭。”他把老人款款地放在副駕駛座上。說,這個坐位寬敞些。然後,他轉回身,把輪椅折疊好,放在後備箱。他又開門讓其餘三位坐在後排坐上,接著他鑽進駕駛室,向醫院方向開去。

患病的老人連聲說:謝謝!謝謝!

“不用謝。”開車的小夥說,“我們國家已進入老齡化時代。生活好了,人的壽命長了,坐輪椅的也逐漸多了起來。說不定哪天我家親友也會坐上輪椅的。說實話,到生命的最後,沒有一個人是邁著大步進入天堂的。”

“小夥子,你真好,也真有趣!”老人讚歎著。

車開到醫院門口。他下車先打開後備箱,麻利地搬出輪椅,展開,放穩在地上。然後,把老人從車裏抱出來,款款地放在輪椅上。兩位陪伴的年輕人一邊推著輪椅往門診部走,一邊感激地謝個不停。開車的小夥把他的電話告訴了他們,並說抽完血了給他打電話,他就把車開過來。

小夥子把車開出醫院大門,停在路邊的一塊空地上,開始擦起車來。她問,為啥不把車停在院子裏,而停在外麵?他答,停院子裏收費,外麵不收費,能省點兒就省點兒唄。她說,我還以為醫院內禁止吸煙,你是想在外麵抽煙哩。他說,早就戒了。她問,為啥戒了?他說,有一回拉客,那位女乘客一開車門,聞見煙味,說她煙過敏,轉身就走了。又有一回,也是這樣,客人一開車門,聞到一股子煙味,也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臨走時還撂下一句話:“抽二手煙更有害!”打那以後,就下決心戒了煙。

“真戒了?”她問。

“真戒了。現在,聞到煙味我也不習慣了。”他說。

“你真行,戒煙挺難的。”她說,“美國有位著名的幽默作家,叫馬克·吐溫。他說:‘戒煙再容易不過了,我都戒了一百次了。’”

倆人都咯咯咯、哈哈哈地笑起來……

小夥憨笑著,依舊用抹布擦著他心愛的車。

她靜靜地端詳著這個小夥子,微黑的臉上泛著紅光,時不時露出對生活的期待與自信的微笑。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炯炯有神。整個麵相給她的印象是:誠實、靠譜、陽光和自信。

叮鈴鈴……他的電話響了。他接通手機,說,我這就過來。他把車開到門診部門口,接上輪椅老人和他的陪員,原路返回。不一會兒,車就開到了輪椅老人家小區的單元門口。小夥照例把老人抱到輪椅上。陪老人的女孩一再說:“謝謝!謝謝!”女孩隨即拿出五十元塞給小夥子,小夥沒推辭,收下了錢。但他隨即又找給女孩三十元。女孩拒收。小夥又說,你家距醫院不足三公裏,隻能按起步價收費。女孩說,耽擱了你這麼長時間,非收不可。兩人你推我讓了好一會兒。女孩執拗不過,隻好作罷。

車開出了小區門。他說,現在就送您回家;不然,您母親就等著急了。她告訴她家的地址:出了這個巷道,往左拐,再往右拐,便是濱河南路了;過了讀者大道,不遠處,就是她的家。

他的車往右拐過去時,發現車前有兩個中年婦女,一個手裏拉著個買菜的小推車,邊聊天邊往前慢行著。她故意問,你怎麼不按喇叭?他說,按喇叭不好呀,你按喇叭就是在說:你們閃開,我要過去!那樣就顯得我很霸氣了;再急,也不在這一半分鍾上。他的車慢慢地跟在她們後麵行駛著。他接著說,你看,她們轉彎就要進她們的小區院子了。當兩位婦女走進小區院內後,小夥子開始加速沿濱河南路向東駛去……

小夥挺健談。他說:“那是我開出租車的第二年。一天下午,我送一位客人回家。在進入一個勉強能錯車的巷道時,巷道正中間走著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他背著手,悠閑自得地慢步前行。我按了一聲喇叭。老頭迅速回過頭來,用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說:我聾著哩,聽不見!他繼續走在路中間沒有讓路的意思。這時,我意識到,喇叭的聲音太大了,使老人受到了驚嚇。於是我又按了一個既短且輕的笛聲,老頭聽到輕輕的笛聲,快步走到路邊,還抬起胳膊,做出一個像交警指揮放行的手勢。同時還微笑著向我點頭示禮……這件事讓我意識到,老百姓是討厭噪聲的。從此以後,不是萬不得已,一般我都不會鳴笛的。”

“你真是個有心人。以人為本啊!”她略有同感地接著說,“我最近讀了一篇文章,題目是《在日本沒聽到一聲手機響》。作者是《環球時報》英文版副總編張勇。文章說,在日本並沒有規定手機用什麼鈴聲,而是每個人都自覺地把鈴聲設置為震動模式,目的是不想讓手機鈴聲幹擾到別人。文章又說,在日本高速公路堵車兩個小時,竟然沒有一輛車按喇叭時,他感到這個國家的強大和可怕……”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GDP增長很快,硬件上去了,軟件還是不行。我說的是人的文明素質、道德修養。”他感慨地說。

“是啊,人們很浮躁。應該多讀讀書。”她說,“你除了喜歡《讀者》外,還看什麼書?”

“名著我都喜歡。我特別喜歡賈平凹。他的書,一個字:真。最近,我讀他的長篇小說《帶燈》。這本書,把鄉鎮幹部、鄉村生活都給寫活了。讀這本書時,好像你就在那個鄉鎮裏和他們一起生活著一樣。前些年我讀他的一篇散文《笑口常開》,還是個‘真’。這篇散文,內容不但真實可信,而且把平常每個人幾乎都遇到的尷尬的事兒,寫得風趣幽默,不由得使你捧腹大笑……”他眉飛色舞地絮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