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出租車上(3 / 3)

她用耳聽著,用心想著:今早可謂不虛此行。一路走來,他給她的印象是多麼的美好:勤快,吃苦,守則,助人,善良,愛讀書,有思想……想到這裏,她突然轉換話題問道:“你喜歡出租車這個行業嗎?”

“喜歡。”

“說來聽聽,為什麼喜歡?”

“那年我高中畢業,報考北京某名牌大學落榜了。考個一般大學吧,四年寒窗花費不少錢不說,畢業了,沒有關係,也很難找到滿意的工作。於是我就選擇了開出租車這個行業。我喜歡自由。出租車就很自由。隻要你遵守交通規則,不違章,每月把份子錢給車行一交,你就是領導,你就是老板。自個兒領導自己,不看任何人的臉色,沒有太大的壓力,也沒有遲到早退中溜一說。親友有事去幫忙,不用給誰請示彙報。想睡個懶覺吧,可以晚點出車;想多掙點錢吧,一天多開幾個小時。掙了錢,往自己腰包裏一塞,這不就是老板嗎?還有一點,就是天天享受免費旅遊,一路觀看日新月異的城市景觀,以及各色人等的包裝打扮。自由得很哪!我特別欣賞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四句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不好意思,請問你今年多大啦?”她問。

“小三十了。”他答。

“你家裏都有誰?”她又問。

“我和我媽。”小夥的臉上此時掠過一絲對往事的回憶與惆悵的表情,“我媽和我爸結婚的第四年,我爸就有了外遇,三天兩頭不回家。一旦回家,就橫挑鼻子豎挑眼,從不給我媽一個好臉色。我媽好言相勸,極力維護家庭。我媽的努力不但無濟於事,我爸反而變本加厲,隔三岔五吵架,我媽一還嘴,他就動手打人。我媽成天以淚洗麵。這樣忍受了三年之後,在我七歲那年,我媽終於離開了他。從此,我們母子相依為命。我們的日子過得挺好的,很快樂。我媽長得很漂亮,吃苦本分,人又賢惠,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我媽說,不把孩子拉扯成人,決不再婚。我很愛我媽。在我心裏,她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的母親。我每次出門前、回家時,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擁抱母親:‘媽媽,我愛您!’媽媽也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兒子,媽媽也愛你!’長年累月,這是我每天要做的必修課,一次不落。沒有特殊情況,我每天堅持跑十二三個小時。我要多掙錢,我要讓我母親下半輩子過上好日子。”

“你媽真是個好母親,你也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她說,“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

“你這麼優秀的小夥子,哪個女孩不喜歡?”

“談過幾個,都沒感覺,罷了。”

“你中意的,一個也沒碰上?”

“唉,說起來有過那麼一個。機會來了,失之交臂呀!”停了一會,他接著說,“算我沒那個福分吧!”

“能說給我聽聽嗎?”她說。

“隻要你不嫌煩,我說給你聽!”

“洗耳恭聽!”

“幾個月前的一個周末,在一個同學家聚會,相遇了一個女孩。那天晚上,大家玩得很開心。可是那女孩有事提前走了。雖然相處了那麼一會兒,可我對她的印象特好。我從她的眼神裏也能看出她對我是有感覺的。我給她留下了我的名字和我家的地址、電話號碼、車牌號,以及我每天出車的時間。我把寫好的字條剛給到她手裏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接過電話後說,我母親病了,我得趕快回家。說罷,轉身就走了。”

“後來,她沒跟你聯係?”她問。

“沒有。我隻知道她叫王芳。”

“你也沒有主動跟她聯係?”

“我不知道她的電話。我請我那位同學約她與我見麵,她說,那樣的相親各自展現的都是陽光的一麵,沒什麼意思。”

“你對她還有印象?”

“有,太有了。臉蛋不算白,高高的鼻梁,濃黑的眉毛下,閃動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笑起來,嘴角微微上翹。真好看!”

“你還想見她?”

“想,太想了!”

“我幫你。”

“你們認識?”

“認識。”

“你怎麼認識她的?”

“反正我們認識,你不必多問。”

“那太好了!如果您能幫我跟她見麵,我給您大姐磕三個響頭!”

她的家快到了。她說:“師傅,往前一百米巷口停下,我到家了。”

小夥兒急了:“大姐您啥時候約我和她見麵?”

她神秘地笑著:“下車,我就約她和你見麵。”

她下車拿出一百元車費給他,他死活也不肯收。她說:“坐了你兩個來小時的車,隻少不多,今天你要不收這個錢,我就不幫你!”

小夥一聽這話,急了,連聲說:“好好好!”

這時候,她邊笑著邊慢慢地先拿下墨鏡;然後,又款款地取下白色的大口罩……

“啊!王芳!原來是你!”他此刻又驚又喜,急忙下車,走到她麵前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他說,“今天你這一身打扮可真把我蒙住了!”“我這是學溫家寶微服私訪哩!張雲峰,你的車開得不錯嘛!”王芳臉上浮著笑容說。她猛然醒悟過來,“你剛才叫我什麼來著?”

“王芳呀!”

“叫了一路大姐,這會兒就變臉啦!”

“重叫!”她一本正經地說。

“這……”

“叫不叫?”

“大姐!”他壓低嗓門小聲叫著。

“噯!”她提高嗓門大聲應著。

小夥羞紅了臉,姑娘笑彎了腰。

她邊笑邊說:“現在該你磕響頭了吧?”

他左右一看,說:“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多不好意思。哪天就咱倆時,我給你磕十個響頭。行不?”

“行。”她笑著說,“可不能食言喲!”

“不會。”他急不可耐地說,“明天我們去公園玩好嗎?”

“好呀!”

“去哪兒?”

“你說。”

“嵐山公園,怎麼樣?”

“行!”

“幾點鍾?在哪見麵?”

“你說。”

“要不九點鍾,我來接你?”

“行!”

說罷,她高興地轉身走了。她肩上還是挎著那個裝滿書籍的大挎包,一麵向前走著,一麵回頭笑望著開出租車的年輕人。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