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華麗的波斯掛毯重重展開,遮住了所有的窗戶,將一切風雨都阻擋在外。房間裏一片陰暗,密得透不出一絲光,靜到了極點,仿佛呼吸也成了一種褻瀆。
黑暗中,熏香的氣息徘徊繚繞,如一條淡白的遊龍,優雅而睥睨的巡視著它的領地。遊龍,輕柔的圍繞在那半臥在榻的男子身邊,香氣滲入他散開的衣間發腳,兜一圈轉一轉,仿佛忽然就變得有幾分不同。更加的清靜淡雅,也更加的幽微疏離,像是做了一場繁華散盡的迷夢,明明已經醒了,睜開眼看到的仍是不變的情景,遍地的凋零。
修長的手緩緩抬了起來,像是要抓住點什麽似的微微蜷起,香煙從瑩白得近乎半透明的指尖飄過,那連綿的龍形碎裂成雲翳,煙消雲散。
一聲輕悄的開門聲,手頓在了半空,一線光明扭曲著爬上手背,卻又轉瞬即逝,於是黑暗重新籠罩了世界,仍是,一片,寂靜。
“二公子,該吃藥了。”女子的聲音響起,溫婉寧靜,柔和輕軟,恬然的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夢境,一闋纏綿的詞曲,令人回味無窮。她輕輕踱至榻前,放下手中的薄瓷藥碗,美目輕輕流轉,在他抬起的手臂上一掃,轉而凝神望向他蒼白如雪的容顏,毫無波動的眼。“二公子,”輕柔的聲音,足以讓百煉鋼成繞指柔,“該吃藥了。”
榻上的男子姿勢不動,眼神卻有了輕微的變化,一點點的清,一點點的寂,一點點的惘,一點點的歎。“煙,散了。。。”
女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如有實體的煙氣的確已被他的手指截斷,攪亂。她不由微微一笑,明媚而嫣然,“是散了,可是還會重新凝聚。”說著伸出手,隔著涼滑的水袖握住他的手,輕輕拉下,輕柔的放在絨毯上。那煙沒有了阻礙,果然又開始流動起來。
男子的目光一瞬不離的落在那上麵,怔怔地,仿佛有些癡了。女子隨即轉身,捧起藥碗端到他麵前,美麗的臉上帶著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笑容。
男子沉默,半響輕輕推開藥碗,啟唇,似要說些什麽,卻終於不曾,隻是輕輕搖頭,輕而緩慢的搖頭,緩慢得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搖頭,來拒絕。
“二公子。”女子的眼中似有瑩光紛湧,如細碎的星光閃爍在夜幕的底色上,綿密的悲哀,深刻的憂傷,侵入骨髓。
男子看著她的眼,忽然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瑩華,不要讓我以為你是在可憐我。我顧惜朝什麽都要,就是不要別人的可憐。”他的聲音溫柔,如鷹眼眸中卻是一片冷厲孤傲,全無方才的空洞倦怠。即使有,也已經深深隱藏在濃長眼睫下的陰影之中,容不得任何人覺曉。這是他的驕傲,是他能夠保有的,為數不多的驕傲。
瑩華看著他,沒有說話,豐潤的唇微微一抿,輕輕搖頭。
“不過,”顧惜朝放下手,低頭整了整因昏睡多日而略顯淩亂的衣衫,卻不曾忽略瑩華眼中一閃而逝的異彩,“我也知道,你並不是在可憐我,隻是太過擔心罷了。但是有時太多的擔心也是一種負擔,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你。畢竟我們身處在這樣的處境中,一舉一動乃至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一個不經意就是萬劫不覆的下場。丟了自己的性命也就罷了,若是牽連到自己在意的人,未免太過不值。”抬頭,微微一笑,“你說,是不是?”
“二公子說是,那自然就是。”瑩華也笑,臉上神色不變的盈盈起身,施禮後退,“老爺和大公子不在,自是以二公子的話為準。隻是若老爺回來,知道二公子不肯吃藥,怕是又要傷心了。”
敢威脅我?顧惜朝修長的劍眉猛然揚起,眼中一瞬間顯出極其淩厲的光芒,卻又倏的沉下,嘴角微微抿起,似在忍耐,忍了又忍,終於閃電般出手從她手中取過藥碗,一飲而盡,隨即摔了那碗,將臉別向一旁。